晨光,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一寸寸爬上冰冷的窗棂,将精心挑选、还滚着新鲜露珠的黑巴克玫瑰花,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细碎的光。
镜子前,院子虞嘴角压不住地上扬,镜面映出一张被滚烫的期待烧得发亮的年轻脸庞,眼底跳跃着纯粹的光。
今天,终于能甩开所有恼人的琐碎,和傅西禾——完完全全地,耗上一整天。光是想想,那点隐秘的雀跃就像气泡,咕嘟咕嘟地要从心口冒出来。
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金属门把,那股迫不及待的劲儿几乎要破体而出——
“嗡——嗡——”
手机的震动,猝不及防,屏幕上,许再的名字疯狂跳动。
“喂?” 院子虞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今天我有大……”
“虞!陈白出事了!”
瞳孔在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掌心那束娇艳欲滴、象征着甜蜜约会的黑巴克玫瑰,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在他无意识的紧握下,花瓣被揉捏出灰烬般绝望的褶皱。
手机推送的最热新闻标题触目惊心,配图是张模糊的侧影 —— 陈白挽着中年男人的手腕出入酒店,校方开除学籍的公告紧随其后,字句冷硬如铁锤砸在心上。
院子虞和许再在学校门口碰头,两人脸色都蒙着层灰。走廊里的议论声像蝇群嗡鸣,不大不小刚好飘进耳朵:
“啧,平时装得跟朵高岭之花似的,原来早被人包了五年啊?”
“哈,我就说嘛,那些大牌衣服包包哪来的?天上掉的?”
“照片拍得够清楚的……那老男人,他怎么能亲得下去嘴?为了钱真是什么都……”
“开除算便宜他了!要我说,这种就该……”
院子虞揪住领头议论的学生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炸开!手臂上青筋暴起。
“院子虞!!” 许再拖拽他的腰往后拖,吼声都变了调,带着哭腔,“你他妈给我冷静点!现在找陈白要紧”
混乱被强行撕扯开,留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周围一圈惊惧又闪烁着猎奇光芒的眼睛。院子虞胸膛剧烈起伏,盯着那几个仓皇离去的人。
手机终于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接通,那边传来陈白的声音,平静得诡异,听不出任何波澜:“虞美人,我在T2航站楼。来送送我?”
机场巨大的穹顶之下,人潮汹涌,广播声此起彼伏,编织着匆忙的离别与抵达。陈白就站在安检口附近,白 T 恤牛仔裤,背着磨损严重的画板包,脚边是小小的登机箱。没有想象中的颓唐崩溃,他甚至扯出个很淡的笑容:“我今天好像蛮红。” 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去过我们学校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子虞和许再震惊未褪的脸,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紧,“那件事,是真的。” 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院子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所有质问的冲动都被那平静下的巨大空洞压了回去。他不忍,也不能开口问那个“为什么”。
“我不过就是爱慕虚荣,又没杀人放火。” 陈白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自嘲。
“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许再上前一步,用力地、安慰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陈白微微侧头,目光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那里有银色的钢铁巨鸟起起落落,划破天际。他的眼神有些空茫,像是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我家里穷,你们知道的。搞艺术……很烧钱的。” 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钝刀子割肉,“被学校开除……意料之中。挺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里仿佛带着积年的沉重,“省得我…总狠不下心离开。”
他抬手,用力拍了拍身后那个巨大的、仿佛承载了他所有梦想和屈辱的画板包,语气竟生出破釜沉舟的轻松:“浪漫巴黎,艺术天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白看向他们的眼神复杂,有歉意,有释然,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为了梦想,不亏。泥潭是我自己蹚的,走了。” 没有拥抱,没有煽情告别,他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然后背起画板拉起箱子,头也不回地汇入安检人流,挺直的背影很快被喧嚣吞没。
直到一架巨大的客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厚厚的云层,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冲向渺远的天空。院子虞和许再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追随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银色光点。无关道德伦理的谴责与审判,此刻,他们只想在心里,默默送别这位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路顺风。
两人无言地立在航站楼门口。许再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社会是垃圾,但他不是。”
“你还记得……” 院子虞的声音也有些发哽,他清了清嗓子,“我们仨是怎么认识的吗?”
许再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噙着一丝苦涩又怀念的浅笑,点了点头。
说来狗血又荒唐。
当时,院子虞年轻气盛,一张嘴尤其欠。两人刚从一家装潢浮夸的酒吧出来,劣质酒精烧得他舌头打结,对着霓虹闪烁的招牌就大声吐槽:“操!这酒,给狗狗都不喝!”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毫无顾忌、响彻街巷的放肆大笑。
笑声未落,酒吧经理阴沉着脸,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保安就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哥们儿,几个意思?”
院子虞半点不怵,梗着脖子:“字面意思!”
“嗬!吃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经理冷笑,“哥几个,给这俩小兄弟醒醒酒!”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许再和院子虞交换眼神正要动手,警笛声突然传来,众人四下分散,只留下他们俩面面相觑。
“咳,” 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从旁边昏暗的小巷口传来,“我帮的忙,手里拿着手机播放着警笛声。” 背着巨大画板包的陈白,慢悠悠地踱步出来,沐浴在巷口昏黄的路灯下,像个从天而降的救兵。
陈白冲他们扬了扬下巴,笑容狡黠。
一次阴差阳错、充满戏剧性的“英雄救美”,三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竟也磕磕绊绊地相伴了整整四年。
两人相视一笑,院子虞锤了许再一拳。天空还飘着细微的飞机轰鸣,像陈白在做最后的告别,晚霞把天际染成一泓橙红,将三个年轻人的青春故事,轻轻裹进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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