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即是宁师道来花谷的第七天。
那天腊月二十三,再不久就是新年,花谷门内要安排些弟子出门采买,程云这边谁都走不开,让老四凑了个吃饭的空儿,跟主管这些事的人商量了一中午,定下了要买的东西和出去的人,回来一看——余照火问:“稀奇,这回没有我?”
“二师兄去。”老四着急忙慌地扒着饭:“回头你见了二师兄,告诉他一声。他们明早在落星湖集合。”
“……行吧,乐得清闲。”余照火哈哈笑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看着宁师道。
宁师道在院里练剑呢。
这几天倒是真没什么事,但余照火总觉得……这次没让他出去,是因为师父想留一个人,看着宁师道。
“喂。”余照火倚靠在门上往外看,喊宁师道:“干什么呢?”
“……”宁师道收剑凝势,看向这边:“练剑。”
“哈哈哈,”余照火朗笑几声,手中的判官笔在指间上下翻飞:“你平常都是这样练剑的吗?似乎哑村里八十岁的老爷子,也照你比划的快些。”
宁师道笑着摇摇头,说练剑只为强身健体,非比什么快慢?
“……有理。”余照火点头。笔杆兀地在指间停顿,他盯着宁师道眼上的白纱:“宁师道,我想出去转转,你去不去?”
宁师道愣了一下。
“都好些日子没出去了。”余照火向着谷外扬眉:“走不走?我把沈构换回来,出去采买,你跟我去。”
“……”宁师道终于缓缓收剑回鞘:“程前辈怕是不会放我。”
余照火眼睛亮起来:“所以其实想走?”
“……”
“你跟我来。”余照火雀跃地收起判官笔,上前来拍拍他的肩:“我们找沈构说去。”
“诶,”宁师道一把拉住他:“就这样去?你想好了?”
“嗯?和沈构说,还想什么。”
余照火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的手,只若无其事地像往常般说话:“临机就宜,能唬则唬呗。”
没等宁师道说出下一句话,他抢先一步反手扯住宁师道手腕,将人拽出去了。
出门走出老远,余照火才后知后觉似的将人放开,东张西望地看上去是在找沈构的样子。
宁师道走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着。
“怎么不说话?”
余照火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回头一看见人正盯着那截手腕子发呆,接话的时候不觉舌头打结:“……在想什么?”
“没。”宁师道快步跟上来:“你怎知我想离开的?”
“啊?”余照火十分认真地为这简单的问题付出了不相匹配的深度思考,但最后还是说出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其实……还挺明显的。”
“……”
“还有一件事。”余照火侧首去看他的眼睛——虽然又藏在白纱之下,但总归见过了,他能在心里将样子补个大概:“我带你走,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回应的太快,以至余照火反应有些迟钝,空了一息才又接上话:“你问什么要遮着眼睛?”
宁师道似乎不当这是什么需要特意小心谈论的事,笑笑回答:“只是觉得显眼。”
余照火心说这样遮着难道不是更显眼?但宁师道毕竟如约回答了他的话,两人相识不久,他没有再追问,只换了个问题:“我先前问过你为什么来这,你说只是旧疾,是什么病?我师父怎么说?治得好吗?”
许是他问这些事时的神情露出了马脚、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记得说完这些时,宁师道站在原处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得他心慌,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躲开。
遂状似坦然地和宁师道对视了很久。
其实时候回想起来,他并不知道让他印象深刻的究竟是宁师道的眼睛还是自己的心慌。
宁师道轻飘飘地问他:“问这个做什么?”
“就、就是好奇。”余照火磕磕绊绊地遮掩着自己的心思,胡编乱造了一个粗劣的借口:“我看师父他们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还神神秘秘的不和别人说你的事情,就……就想着问问。”
“没事的。”
余照火猝然被他打断,呆了一下:“啊?”
“我说没事的。”宁师道像是被他的反应逗笑,摇了摇头:“寻医只是借口,我来这,是有别的原因。”
余照火挑眉:“真的?”
“真的呀。只是再具体的我不方便说。”
“那没事。”余照火大袖一挥,扯着宁师道继续往前走:“你又不会做那些害人的勾当,怎么都好啦。我不在江湖,连门派也未曾出过,没准你说了我也听不懂。”
——彼时宁师道虽然看着温和儒雅君子端方,其实说谎不打草稿,只是余照火不知道。
事实上,他们才认识七天而已。
余照火错就错在,还没等仔细地看清他,就先一步选择相信他。
于是沉寂许久的火种,迎头撞上乍暖还寒的春风。只一瞬间就焚尽骨肉、烧干心血。
他们在花谷四处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一处药房找到了沈构。
药房人很多,彼时都正忙着团团转。余照火杵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沈构正坐在里面一丝不苟地给屋里抓药的师弟师妹审方对药,看得余照火一头雾水。
何时需要这么忙了?他皱着眉头拉着宁师道让开门口,看着小辈弟子进进出出。
“怎么回事?没人和我讲啊。”余照火自言自语:“怎么大家都有事做,就是不叫我?”
宁师道低眉:“进去问问?”
“别,我门口抓个人吧。”余照火短叹一声,随便在门口进出的人力抓了一个出来:“师妹,这里边今天这么忙啊?”
“忙了一上午啦。”小姑娘低着头忙着整理手中的药包,理好了一抬头,吓了一跳:“诶,是余师兄呀。沈师兄在里头呢。”
“你认识我呀?”
小姑娘嘻嘻一笑:“我跟着沈师兄学药的,见过你。”
“这样啊……”余照火蹲在地上,所以要抬头看她,小姑娘眼睛很亮,“里边忙什么呢?我找他找了一大圈。”
“外头有人给咱们下药。”小姑娘往前面一仰头:“倒是没死人,但也是沈师兄他他们发现得早,现在落星湖那面都住满了,几位师兄师姐带人出去了,我们来跑腿。”
“出去了?”余照火转身看了眼宁师道。
“给咱们下药是什么意思?”他又问那小姑娘:“出去又是做什么?”
小姑娘原先顺着他的样子也抬头看着宁师道,不想竟一时看呆没回过神。余照火拍了拍她肩膀,她才结巴着说:“啊……那个、是很多人,外面很多人都被下药啦,旁边的村子、镇子,今天中午,忽然就很多人来了,说是有人告诉他们来花谷找大夫的。”
宁师道问:“你先前说沈构发现得早,发现的不是这个吧?这些人是自己找上来的。”
“嗯。”小姑娘看着他点点头:“中午还没吃饭的时候,沈师兄就发现了。我们跟着他学药,他说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姐姐,脸色很差,然后就发现了,但是那时候外面没来这么多人。”
怪不得研究采买的时候找不见沈构,原来那时候就忙这个去了。
余照火默默想着这中间的前因后果,忽听宁师道在身后说:“是肖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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