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趴他身上居然睡着了?
想着要不把他扔外面,夜晚山林的野兽可不少,要不把他衣服扒了扔外面,反正那人也不要脸,就让他被人骂尽风流……但万一被人看见了呢?他扶着那人躺下。
手被抓住了。
桃花眼缓缓睁开。
那人看着自己一身红衣,停了片刻,红衣如花散开变成了白衣。
“明烛,这场牺牲……现在说这个很不好,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愿意来我门下吗?”
“你弟子三千还嫌少?”
“其实到后面,那些新弟子都会转鹿九长老门下。因为他们发现,治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难,所以很难升位。明烛,我没骗你,我现在名下新弟子屈指可数,十几年前留下来的甚至还有白衣。”
江秋暮觉得这人奇怪,不仅奇怪,还喜欢自夸,“升位不是你定的吗。”
“是啊,是我。我总不能让他们学未有成,就去害人吧。”
“……”最像招摇害人的难道不是他吗。
江秋暮收拾着自己的包裹。
温天南看着那掉出的香囊,去帮忙捡起,拍拍灰,看着看着,愣了片刻,打开绳结,里面是焉枯的桂花。
“明烛,这个你是哪来的?”
江秋暮眼睛瞪大了,用力夺了过来。
“……”
江秋暮捏了捏香囊,声音沉道:“我娘的遗物。”
温天南沉缓地哦哦两声,又看了看。
“还有事吗?”
“没,我就想来看看你,后面可能就看不到了。”
“你来不得玉虎山?”
温天南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并非,是我有事。”
“你要去哪?”
“我身上有些旧伤得静修,那些弟子的事也还等我处理。”
“……”
听说那些人被废除修为,一律遣退,管你是什么仙门大家小家。
只是这事全权交由春和长老,下令后,定是又给他增添了不少事务。
所以后来只有闲暇或者自己想烧火的人去用用那个小柴房,大家现在基本都去大食府用膳。
他也才得空好好修炼。
江秋暮浑身一顿。肩膀那被手臂圈住了,额头上的手也把他往后面的怀里推摁。
“明烛,虽然不知道这两个月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历了什么,但你在我身边,可以尽量安心一些。”
“明烛,你身上有股很强的执念,不,可能是两股,甚至更多,它们不仅强烈,还交缠不分。”
“修道之人,最忌讳如此,有了这个,道心不正,容易走火入魔。何况你身上有残余的劣根,更是如此。”
“明烛,你想去无间洞,这也是个执念,那我明确告诉你,最近几个月大家都在忙春神祭祀,对劣根看守更是森严,而且人多眼杂,以你的身份,无间洞是万万去不得的,他们要是查起来,我也难保你。所以,得往后推,如果今年顺利,只用一次祭祀,那么等立秋,春神的结界就会弱些,那些弟子也往往会在此时下山,我就带你去。”
“……”
温天南轻轻抚握住江秋暮脖颈,亲昵碰了下他脑袋,“明烛,别老惦记了,我说到的事自然会做。嗯?”
“是还在想什么,告诉我?我想帮你分担。”
江秋暮眨巴眼睛,垂下,把包裹打了个结。
“不想说,现在不想,我也不知道,不说。”
温天南揪了下他脸,“小乖乖。”
.
夜,温天南来到无间洞。
先前,他找到救劣根之法,就是剔骨。
剔骨是很疼的,因为那时候所残害的灵魂都会找来还怨。这缘分有多深,要看那些灵魂是怎么搞,反正会疼,淡化痛觉也很疼。
治劣根,以善引。所用糕点药酒都有剔骨养性功效。
但最后一步,剔骨化花。会疼,十分疼,此谓“痛改前非”。
师父常常教诲他,既要对世人有爱,又要懂得收敛节制,时机一到,该做之事绝不可耽误。
劣根实在疼得不行,他就会输仙力保气
命。
最后,剔骨之劣根,会在一片花海中醒来,如临春境。
面前无人,只是摆着一盘糕点,准确来说,是一块糕点,就是传说中“肉白骨,起回生”的百春糕。
百春糕,以上百种花草结凝而成,清香怡然。其中,以春神神血为祭,才是关键。
“春和长老。”两位守洞的紫衣弟子一同行礼,又持剑拦住,“没掌门允许,不得入内。”
“我也不能?”
“特意叮嘱了,您不能进。春和长老,您好好修养身体。”
“……好,多谢。”温天南笑了笑,示意手上提着的木盒,“二位也辛苦了,既然不能进,那这些糕点就送与你们吧。”
温天南把木盒放一巨石上,打开,明明看起来不大,打开后里面是一层又一层,不断延展,每一层整整齐齐摆着精致小巧的糕点。
“这是我收集各种时令春草春花做成的不同口味的,要不尝尝,不然也浪费了。”
二位紫衣弟子看了看,“春和长老费心了。”
“吃点?”
“还是不了。”
“是掌门和你们说过不能吃吗。”
“对,特意叮嘱过,您的东西,闻也不能闻,更别说碰。我在青衣的时候也领教过一次。”
“啊,那好吧,可惜了。”
温天南收了木盒,遗憾转身离去,片刻,身后两位弟子倒地。
下药嘛,只要时间足够就好了。
“松时晓雨。”
“是。”
两位晕睡的紫衣弟子被拖到洞内藏着,松时晓雨幻化做样拦守洞口。
剔骨这个东西,温天南一直犹豫不想给江秋暮用,时机已到,还是怕他疼,没有用,用的算是一个新的稳妥法子——用大量神血喂养,加以催化,使其覆盖原本的劣根,这是第一次,他也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那些时刻是干净的。
慧根,他看的很清楚,是很漂亮很干净的慧根。
可还没来得及给一块百春糕,那孩子就又跑走了。
他也没了精力去追,处理完疫病一事后,索性就回落木千山休养调息,毕竟开春不久就要祭祀,他得确保祭祀时神力充沛。结果才修养了两个月又被勒令处理公事,心魔着实有些压不住了。
“上仙……”
“这些糕点,你们分了吧。”
“多谢上仙……”
“可以吃百春糕吗?”一个小孩过来喊,“听哥哥说,那个非常好吃。”
“不可以哦。”温天南眸子垂顿片刻,摸了摸小孩脑袋,“百春糕只能吃一次,而且非常疼。”
“我不怕疼。”
“可你哥哥会怕你疼。得等你长大,十六岁,好吗?”
“那我吃了就能彻底好了对吧。跟哥哥一样,他在那边,我就能去跟他一起了。”
“对。”
有位老者拉住了他黑色衣衫,“上仙,您是第一个这样帮我们的人,那些长老不会有意见吗?我听新来的说,他们又关您禁闭了。而且,您的名声……有损毁,他们说您……为劣根着了魔,还不如您先前那样懒散,至少不会得出事。”
“变亦变,不变亦变。”
.
“我的记忆?你炼制的香炉想拿我下手?”温天南嗅了嗅,笑了,“这个是上官教你们的?不错,多加些安神香,更稳定。”
温天南道:“我好歹也算个长老,记忆有很多蓬莱的秘密,有些是只能给内人看的。”
江秋暮道:“我就要呢。”
“你不会是想探究些什么,所以才上山的吧?”
“不是,不是为你,我就是突然想。”
“我有说为我吗?”
“……”
温天南道:“可上官说,他讲了那些药术后,你想学这个,还起哄梅思时一起,他才教了这个。这个按划分,应该归属白衣弟子之上才能学。”
江秋暮道:“这个厉害不行吗。”
温天南看着江秋暮。
“不给。”
“……”
江秋暮愤愤离去。
门却被打不开了,下一刻,一个手掌摁在脑袋旁。
“说个不好的事,因为那次救你,我现在还有心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来害人,到时候你记得喊人。”
江秋暮还是背对着,“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告诉你,好有个防备。他被我发现后也认了错……明烛,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江秋暮有些咬唇,对上那双微微质问的桃花眼。
“什么叫做什么?”
束发挽弓射灵兽,让他吃生肉,算吗?
“哦。”温天南一笑,“那应该没什么。”
温天南道:“现在我跟他说好了,他帮我继承这副身体,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反正春神祭祀前我必须休养好,我会尽量快点——如果他做了过分的事,记得阻止。”
药瓶被推入他怀中,“用这个,滑一滴就可以唤回我。”
“你有心魔?”
江秋暮觉得这个人情绪都不会太大起伏,只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
“对啊,每个修道之人都会有心魔,心魔就是,放大的**,比如,你喜欢一朵花,本来看着就好,结果心魔就要把花摘下来,甚至吃了。”
温天南坐下。
“我这心魔,因恨而生,跟了我十几年,是我力量的一部分,要不是有些时候需要他,我真想把他灭了。”
“……”
“明烛,我有些困。”温天南扶额,“你可以退下吗,我睡睡。”
江秋暮似乎明白了什么,出去,过了片刻,又进去,温天南已经趴在书桌那睡着了。
他静静等着。
大概觉得无聊,又坐在木桌那,给自己倒了杯茶。
瓷杯被另一只手拿住了,阴影随之投下,他仰头看去,可惜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觉得手心在发热、生汗,就连手指都透着白色雾气。
“热好了,可以喝了。”
“……”
江秋暮想一口饮尽,但茶杯被拿住,慢悠悠往他嘴里倾。
他静静看着那人喂完自己,又晃悠着坐在自己对面。
“你就是瘟神心魔?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怎么能这样说呢。”温天南撩发一笑,“我可是比他年轻不少呢。”
他看了眼自身的黑衣,眼里一下藏不住嫌弃,想想自己还要出去见人办事,还是忍住没换,“装老是一件辛苦事,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不过现在他都知道了,也告诉你了,在你面前,我做自己就好。”
“年轻?”
“对啊,看不出来吗。”温天南又倾身勾了勾江秋暮下巴,江秋暮静静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人。
“我是他的……”温天南轻轻在江秋暮脸上一点,“十九岁。”
“!”江秋暮怔愣片刻,即刻愤愤推开,捂着脸,“你干嘛?!”
温天南无辜摊摊手,“你自己不躲的,怪我咯。”
“…………”江秋暮捏了捏手,还真是有够无耻。
他只是没想到。
真的,他想的瘟神再轻薄无礼、再喜欢他,也决不会做出这种事。
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拿出那瓶药,作势就要滑。
“别急着赶我走啊。”温天南笑着,轻轻把药放回江秋暮怀里,“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做好就回去他指定要说我。”
“那你滚去做你的任务!”
“啊,他要我……”温天南手一下揽住江秋暮腰,勾唇一笑,“好好护着你。”
江秋暮微微一愣,语气也不自觉跟着缓和了些。他道:“我不需要你。”
“可是他需要我。他啊,后面还要忙些大事,现在修养,需要我需要得紧。”
温天南一边说着,一边也把他抱得紧,就伏在他耳边,不知道在嗅什么……
热气喷薄着,他想挣开,却有些恍惚。
“明烛,你衣服里面怎么有花啊?”
“什、什么……额!……”
温和的大手从后颈探入,却显得凉快,抚动着他有些烫湿的后背。
“花。”温天南叼着一瓣粉花,轻轻在江秋暮脸上滑了滑,桃花眼垂下又缓缓抬起,更像只狐狸,喂入僵硬不动的江秋暮唇中。
“吃了它。”
“!!!”江秋暮抽出脚就踢过去,“吃你大爷——”
可惜的是,腿被膝盖顶住了。
“明烛,你下手真狠,可别伤了自己啊。”
江秋暮咬牙忍着腿痛。
“先说好啊,别用药,这么快用药,他那边刚入境就要出来也受不住的……”
江秋暮一下拉着他胳膊,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
摔是摔过去了。
“……”又缓了缓。
真摔过去了?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擦了下眼,毕竟他想象中的瘟神,实力远在他之上。
“……”
怎么会摔到他……
看着那人半晌一动不动,江秋暮心里还是沉了些。
他是不屑用药,他要揍的就是那个心魔,但是……
江秋暮过去,轻轻踹了他一脚,“摔死了?”
还是不动,江秋暮微微皱眉,蹲下来查看。
这人脸色好像有些白。不对,是一直都有些白。他俯身又看了看。
也没流血啊。
他捧起温天南脑袋搁腿上,摸了摸他后脑勺,好像也没有包。
他稍微抬了抬他下巴。
“……”
风流,真是风流……
他咬牙,捏了捏拳,又舒展开,轻轻抚上去……
喉骨这么明显吗……
只是查看伤势,又不是像他那样……
脖颈的骨头应该也是完好的。
“……”
眼角那还是有些红晕,眉骨投下些许阴影,睫毛黑而纤长,嘴巴也是红红的……
十九岁啊……
明明是同一副躯体,他就觉得十九岁的瘟神,还真是有些年轻的……
桃花眼不知什么时候就睁开了,黑色眸子如水一般倒印着。
“明烛,你亲我一口我就起来。”
“……”
言语还是一样的无耻。
“!”
那人勾唇一笑,“你刚刚摸得我痒死了,我亲你一口又怎么。”
“来啊,你再打,再打我再亲。”
“……”跟这种人根本讲不通道理。
江秋暮收了拳头,气愤起身离去。
.
“明烛,你不要离他太近,他情绪不定,有时候甚至擅作主张夺取掌握权,我近些年有些压不住他。”
“是我要离他近?”江秋暮抱臂冷呵一声。
“他、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有。”江秋暮扭过头。
“那就好。他、是在我得道时诞生的,修为充沛,身负名誉,所以自居高位,有些狂傲,这十几年我都好好管教了他,你说一些事他应该也都会听的。”
江秋暮看了眼温天南,“他说你老。”
停了片刻,温天南勉强笑了下,“是,的确没他年轻。”
“我现在还没彻底入境,所以他现在比较收敛……”
“收敛?”江秋暮白眼。
想想,那个家伙好像是喜欢说:“等等,让我先想一下,这件事情,他让不让我说来着?哦,不行,我要是说了他可能不会饶了我,抱歉了,小明烛。”
温天南微微皱眉。
江秋暮恍惚,“还真是。”
“我认真的,后面你见到他就要离他远一点,因为我后面真的不能分神控制,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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