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邵余还在跟物理卷子上的力学题较劲。
草稿纸上画了三回受力分析图,笔尖在“摩擦力方向”那栏悬了半天,还是没敢下笔。
旁边的裴时淮已经翻完半本数学错题集,指尖捏着笔在草稿本上写解题步骤,字迹利落又工整。
邵余偷偷瞥了眼,见他在算一道解析几何大题,步骤列得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心里莫名有点发堵。
他把笔一扔,往椅背上靠了靠,盯着黑板顶的时钟发呆——转来高二(1)班快两个月,他好像还是没融进这里。
上课跟不上老师的思路,下课没人凑过来聊天,连林舟都只敢在体育课上递瓶水,转头就被赵闻柏那帮人挤到一边。
“卡住了?”裴时淮忽然侧过头,声音压得低,没惊动前排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邵余的物理卷上,指尖点了点那道力学题,“受力分析错了。”
邵余愣了愣,低头看草稿纸:“哪错了?我明明标了重力和支持力……”
“接触面是斜面,摩擦力方向该沿斜面向上。”
裴时淮拿过他的笔,在图上添了道箭头,“物体有下滑趋势,摩擦力阻碍运动趋势。”
笔尖划过纸页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指节分明,握笔的姿势都比别人好看些。
邵余盯着那道箭头看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哦……对。”
脸颊有点发烫,好像刚才对着题目发呆的样子被抓了包。
他赶紧拿起笔重新算,这次步骤顺了不少,算到最后一步时,裴时淮又递过来块橡皮:“数值错了,再算一遍。”
邵余咬着笔杆重新算,算完抬头时,正撞见裴时淮低头翻书。
灯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影,连额前垂着的碎发都看得清楚。
邵余忽然想起中午在厨房,裴鱼一边盛汤一边说“时淮从小就仔细,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但准头足”,当时没觉得,这会儿倒真看出来了——连讲题都比老师有耐心。
“算对了?”裴时淮抬眼。
邵余赶紧点头,把卷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说道:“你看看。”
裴时淮扫了眼,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本递过来:“这里有类似的题型,你看看思路。”
笔记本里记满了公式和例题,旁边还用红笔写着易错点。
邵余翻了两页,忽然看见某页角落里画了个简笔画的小人,正蹲在地上捡球,旁边写着“邵余第一次投篮”。
他愣了愣,抬眼看向裴时淮,对方却已经转回头去看自己的书,耳根好像有点红。
邵余没敢多问,捏着笔记本低头翻,心里却有点软乎乎的。
转来这个班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邵建斌忙着公司的事,裴鱼对他客气又疏离,只有裴时淮……会在体育课上拉着他组队,会在他被赵闻柏找茬时站出来,甚至会在笔记本上画这么个傻兮兮的小人。
后桌忽然传来动静,赵闻柏用笔戳了戳邵余的后背:“喂,借块橡皮。”
邵余皱了皱眉,没理他。赵闻柏嗤笑一声,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椅腿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两眼,又赶紧转回去——没人愿意惹赵闻柏,他爸是学校的股东,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听见?”赵闻柏又戳了戳他的背,力道重了些。
邵余攥紧了笔,刚要回头,裴时淮忽然把自己的橡皮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赵闻柏的桌子上。
“用这个。”裴时淮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别吵。”
赵闻柏拿起橡皮捏了捏,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没敢再说什么——上次打球输了之后,他好像有点怵裴时淮。
邵余松了口气,转头对裴时淮小声说了句“谢了”,对方没应声,只是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邵余还在抄裴时淮笔记本上的例题。
裴时淮收拾好书包站在旁边等他,手里捏着两罐牛奶——是裴鱼早上让带的,说晚自习饿了可以垫垫。
“走了。”裴时淮把其中一罐塞到邵余手里。
邵余赶紧把笔记本合上递给他,抓起书包跟上:“等会儿,我把这个还你。”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晚上的风比白天凉,吹得人胳膊有点发毛。
邵余把牛奶罐攥在手里暖手,忽然想起下午放学时邵建斌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在想周末去公司的事?”裴时淮忽然问。
邵余点头:“他肯定不会算完的。”
邵建斌那人就是这样,只要是他想让做的事,绕多少弯子都得逼着人应下来。
以前江羡林还在时,总护着他,可现在……他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他总觉得我不如你。”
裴时淮没说话。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投在地上,像两条靠得很近的线。
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模拟考结束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邵余愣了愣:“去哪?”
“到时候就知道了。”裴时淮的嘴角好像弯了下,“比去公司有意思。”
邵余心里动了动,没再追问。快到小区门口时,忽然看见邵建斌的车停在路边——不是下午那辆黑色轿车,是辆低调的灰色SUV。
车窗摇下来,邵建斌正低头看手机,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点疲惫。
“他怎么在这?”邵余皱了眉,下意识想绕开。
裴时淮拉住他的胳膊:“躲不掉的。”
两人刚走到车边,邵建斌就抬起头,把手机收起来:“上车,送你们上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上去就行。”邵余往后退了退。
“让你上车你就上。”邵建斌的语气有点硬,却没像下午那样沉脸,“裴鱼说让我给时淮带点药膏,脚踝还肿着。”
邵余没再说话,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裴时淮跟着坐进来,把书包放在两人中间。
车里没开空调,有点闷,邵建斌从副驾驶座的储物格里翻出个药膏盒,递到后座:“裴鱼特意让药房配的,说比创可贴管用。”
裴时淮接过来:“谢谢爸。”
邵建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发动了车子往小区里开。
一路还是没人吭声,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
停在单元楼门口时,邵余刚要推门下车,邵建斌忽然说:“周末……算了,你好好准备模拟考吧。”
邵余愣了愣,转头看他。邵建斌避开他的目光,看着方向盘:“那些叔叔伯伯那边,我去说就行。你要是……要是想好好学习,就跟时淮多学学,他脑子比你活。”
这话听着还是像在数落,可邵余却没像往常那样觉得烦。
他“哦”了一声,推开车门道:“知道了。”
上楼时,邵余还在想邵建斌刚才的样子。
裴时淮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药膏给我。”
邵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个药膏盒,赶紧递过去:“忘了给你。”
裴时淮接过来,没立刻开门,靠在墙上看着他笑:“刚才邵建斌说你脑子不活,你没生气?”
“还行吧。”邵余踢了踢墙根,“他说的是实话。”物理题算半天算不对,上课还总走神,确实不如裴时淮。
“不是实话。”裴时淮收起笑,认真地说,“你只是还没找到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我也不爱学竞赛,是后来觉得有意思才学的。”
邵余看着他,忽然想问“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安安稳稳地待着,别被邵建斌盯着,别被赵闻柏找茬,偶尔能跟裴时淮打打球,好像就够了。
“开门吧。”邵余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点月光。裴鱼大概已经睡了,厨房的灯是暗的。
裴时淮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撕开药膏盒的包装:“帮我涂下。”
邵余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过药膏挤在指尖。
药膏是凉的,带着点草药的味道,涂在裴时淮泛红的脚踝上时,他轻轻“嘶”了一声。
“疼?”邵余放轻了力道。
“没事。”裴时淮低头看他,月光落在邵余的发顶,软乎乎的一团。
他忽然抬手,想揉一揉,指尖快碰到时又收了回来,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涂完药膏,邵余刚要站起来,裴时淮忽然说:“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一起去学校。”
“不用了吧,我自己能起。”邵余说。
以前他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裴时淮要么坐邵建斌的车,要么比他早走半小时。
“我想走路去。”裴时淮说,“脚踝不方便骑车。”
邵余没再拒绝:“行。”
回房间睡觉时,邵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出细长的一道光。
他想起晚自习时裴时淮笔记本上的小人,想起刚才涂药膏时对方低头看他的眼神,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他摸出手机,点开和裴时淮的聊天框——里面还停留在上周裴时淮问他“物理作业写完没”。
邵余犹豫了半天,敲了句“明天早点叫我”,想了想又加上个句号,才点了发送。
几乎是立刻,对方回了个“嗯”。
邵余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窗外的风好像小了,静悄悄的,只有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书声——裴时淮大概还在复习。
他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高二(1)班好像也没那么难待。
就算成绩不好,就算没什么朋友,至少有个人会在晚自习时教他做题,会在他爸面前帮他解围,会说要带他去有意思的地方。
这样好像……真的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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