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结束前的那一周,黎涵最终还是搭上了前往多伦多的航班。李理将人送去机场,对方身影消失在安检口之后的那一刻,她背过身,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别当场哭出来。
李理忍得很辛苦,搭上地铁后,她缩在角落里哭了一路。她双眼通红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再睁开眼时,已是傍晚。
手机里很安静,黎涵还在天上飞着,也没有别的重要人士给她发消息。她点开设置了免打扰的学院群聊,批阅奏折一般事无巨细地扫过去。
[学院通知:本学期各课程考试考核相关通知已在官网更新,请同学们注意查询,避免错过重要信息。]
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李理点进去,简宁远发了一张截图,是本学期的考试安排表。
[简宁远:跟前几个学期差不多,我们结束很早。]
[简宁远:睡醒了赶紧订机票吧,哭得吓死人了。]
强光刺得人眼睛痛,李理将屏幕调暗一些,打开软件看机票。她选了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中午,直接下单。至于是否现在就告诉黎涵,她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视频时再讲清楚。
只是当她接到来自黎涵的视频电话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多,李理坐在桌前戴上耳机,点开了对方的视频请求。
“诶,能听见吗?”屏幕里对方那边黑乎乎一片,像是没开灯。
“听得见,但看不见。”她戳了戳屏幕,确定自己的手机没有问题。
“等一等哦,我才醒来。”几秒之后,屏幕闪了闪,画面瞬间变成刺眼的白,紧接着恢复正常,黎涵的脸占满整张屏幕,“我的眼镜在哪?”
她看着黎涵挣扎着爬起身,在被衣服堆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翻找,只觉得就连等待的过程也是如此温馨。对方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头一晃,画面里变成对方完整的正脸。
“晚上好,李理。”黎涵一本正经地在清晨九点半同她讲晚上好。
“时差调整得怎么样?”她看了眼桌面上的钟表,现在黎涵比她晚整整半天。
“我感觉差不多了。”对方揉了揉眼睛,又吸吸鼻子,“昨天早上去了趟俱乐部,已经见过教练了。”
“昨天晚上也终于把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还有那个坏掉的热水器,也找房东修好了……”黎涵絮絮叨叨向她汇报。
李理看着对方背景里满床的衣服和堆在地上没拼起来的家具,没法理解那句整理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今天有什么打算?”但只要看到这张脸,李理的心情就不会很差。
“去冰场训练。”对方揉了揉眼睛,“回来的时候去附近的超市看看,我不想吃白人饭。”
黎涵举着手机下了床,对方的脸挤在屏幕一角,被镜头拉得变了形。十几秒后镜头晃动,她被对方稳稳放在正对着镜子的置物架上。就好像她们一起站在洗手台前,她盯着对方洗脸刷牙。
“有人说国外的水可以直接喝。”黎涵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拼命甩着脸上的水珠,“但我觉得还是得小心点,万一喝坏肚子怎么办。”
“是啊,那可没人照顾你呢。”她笑了笑,伸手去擦镜子上的水滴,却意识到指尖触碰的只不过是手机屏幕。她转了转眼珠,突然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觉得那边的俱乐部怎么样?”她的目光落在桌角的拍立得合影上。那是去年冰演结束后冰迷帮忙拍的,黎涵嘟着嘴比耶,她对着镜头腼腆地笑。
“还没什么特别的体会呢,但按照前年夏天来短训的经验,应该还不错。”黎涵正在给自己编辫子。黎涵的发型一向比她隆重,要先从额头边上挑两束头发编出小麻花辫,再将全部头发盘在脑后。
“这样啊。”李理想起前年夏天,她退役的那个夏天下了很多雨,暗无天日的夏季她躺在家里,偶尔和外训的黎涵发几条消息。
“冰场里的镜子倒是很特别,镶满了一整面墙壁。”对方咬着发绳,吐字不清,“你什么时候也来看看。”
“你想我什么时候去?”她戳一戳屏幕,心里生出逗弄对方的想法。
“让我想想。”对方佯装苦恼地皱起眉头。她抿了抿嘴唇,低头藏住嘴角的笑容。
“你最好明天就到吧。”对方朝着她呲牙。
“好贪心。”她开始笑,紧接着将机票截图发进两人的聊天框,“票订好了,下下个月初。”
“下下个月初啊,那还有好久。”黎涵怅然若失地叹一口气,拿起手机往外走。
“但没关系,我等得住。”对方拉起门边的行李箱,拖着箱子出门,等在电梯厅前。
“我要先去冰场了,晚点聊。”对方抛给她一个飞吻,又眨了眨眼睛,“李理,我会很想你的,每天都是。”
视频挂断,李理放下手机。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觉得黎涵一定是被加拿大开放的自由风气教坏了,没个正型。
“哎呀,终于恢复正常啦。”简宁远在一旁将键盘敲得劈啪作响,“谢天谢地,这房间里终于没那么冷了。”
李理选择忽视对方的调侃。
“简宁远,你谈过恋爱吗?”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位室友的情感经历是怎样的。
“没。”敲键盘的声音停止了,对方的声音迟疑片刻,“但我好像,正在和某个人陷入奇怪的关系里。”
“细说。”另一旁的室友搬着凳子来听八卦,李理转过身,两人围在一起,盯着简宁远的后脑勺。
“就是隔壁学院的那个学妹。”简宁远转过转椅面对着两人,抬手整理了一下刘海,“冰场认识的那个,李理应该有印象。”
“每天给我发早安晚安,发各种生活照,还约我去吃晚饭。”简宁远鲜少露出这种表情。
“真好啊。”室友在一旁拍着手。
“每天都能见面呢。”李理添油加醋。
“你们别只忙着看笑话,帮我出出主意呀。”简宁远揉着自己的头发。
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黎涵忙着适应新环境,李理忙着完成学业,两人虽然忙碌,但每天都会抽出十来分钟的时间打打视频。多数时间黎涵在讲她的新见闻,编舞师今天编完了短节目,教练和她敲定了下赛季的自由滑选曲,考斯滕决定做裤装之类的。李理总是放下手边的电脑,认认真真听,认认真真回应。
对方的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这让李理倍感欣慰。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她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身边却不再有另一个人的温度。
等待很漫长,从对方生活中缺席的无力感让她无所适从,她尝试着将更多的情绪投入到学习中,只觉得愈发枯燥乏味。
简宁远将随堂小测接过去递去前排时,李理正在整理自己的背包。抬起头时,她看到简宁远的课本下压着一张传单。
“这是什么?”她将拉链拉好,伸手点了点传单露在外面的大字,“助力梦想是什么?”
“这个啊?”简宁远将传单从课本下拽出来,翻了个面,摊在桌上,“别人发的考研机构广告单,我随手塞包里了。”
“你有打算?”李理想起学院的保研政策,如果她没记错,简宁远的成绩应当卡在边缘。至于她自己,没戏,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消磨时光。
“保研有点悬,但还有一年多,先两手准备吧。”对方收拾好东西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李理,我其实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我们这个专业。”五月的风带着些燥热,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们穿过校区间的马路,迎着风走在湖边。
“我妈的工作和金融有点关系,我爸是科技厂的技术牛马,选专业的时候我其实没什么偏好,就从这两个里面挑了一个。”李理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那段时光更像是斑驳碎片,她忙着同冰面上的自己和解,没那么多精力思考这些。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去学什么运动护理?”简宁远哎呀一声拍拍脑袋。
“运动护理?”李理呆了呆,随即明白了对方这个问题的意思,“我已经没法回到冰面上了,又何必去学这些有的没的,自寻痛苦呢?”
在简宁远面前,她无所顾忌地倾诉着情绪,“但我也没法喜欢上现在学的这些东西。”
“不喜欢你还能学下去。”简宁远目瞪口呆地比出一个大拇指,。
“说实话,我还没太想好以后做什么。”白鹅扑着翅膀从湖里跳上草坪,大摇大摆冲过小路,堵在李理面前。李理只好绕了条道,踩在草地上。
“黎涵退役之后肯定会继续滑冰,也许会留在俱乐……”她意识到对方已经不能算是俱乐部的一员了,停顿几秒后,她改口道:“也许她会回到北京,又或者是去别的什么俱乐部,但总归会在冰面上。”
黎涵转组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但三方协调得很好,并未引起波澜。
“所以你要考虑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简宁远将花发卡重新别在刘海上,“李理,你可以永远不回到冰面上,也可以去学别的东西,但重点是你喜欢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风突然有点冷,李理将手塞进口袋里,从湖边小径拐到人行步道上。简宁远开了群聊天,讨论内容是学期最后一次小组作业的任务分工。
“李理,企业访谈,你有看法吗?”简宁远点了她的名字,群聊里的其它人安静下来。
“运动辅助器材?”她隐约记得这群人聊天时提到了这个方向,“我好像能联系到一家,要我去吗?”
“交给你了。”身为组长的简宁远敲定了最后的细节,“那么今天就到这里,结束!”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把她的生活填得很满。李理期待着夏天,期待着前往多伦多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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