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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十四次情绪模拟

许葭本来是打算出门买豆乳雪糕的。

天很热,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而她明知道门口便利店的空调出风口直对着货架最上层,站五分钟就能把自己吹得冷静又轻盈。

青辞漂在她后面,变成了蝉形态,一边振翅一边说,“你会后悔的,信我,今天天气热得像把人烧坏一样。”

“那你还不赶紧降温?”

“我这就换冷色皮肤模式” 青辞一下从正常的蝉变成了薄荷蓝,飞到许葭的脑袋上,“你看,这种颜色是不是光看都觉得凉快?”

她没理他,朝电梯走去。

楼下那家旧书店原本关门歇业了半年,今天突然打开了半边卷帘门。

店主不在,只有一台小电扇咯吱咯吱地吹着旧书纸边。她本不打算进去,可青辞忽然飘过去停在门口说:“等等,这里有一盘……新的磁带。”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看见它在发光,颜色是低频情绪波特有的那种淡黄。像……被阳光晒过太久的回忆。”

许葭被他这句比喻哄得心里一软,没想到机器人一样的青辞也有这么多比喻,心里这样想着许葭转身进去翻找的动作也不停。

那盘磁带被压在一本破旧的作业本下,封面上贴着斑驳不清的贴纸,隐约能看出几个字,“小树的数学练习”。

她将磁带装入情绪模拟器后,青辞轻声问,“确定现在体验吗?”

许葭点头。

下一个瞬间,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地面浮起云团。

她脚下一轻,便落入了一个柔软得像海绵做成的世界。

她站在一间老裁缝铺前。

铺子的门是木头的,嵌着两扇磨砂玻璃,玻璃是那种中间有细细凸起的老式款。

光从外面照进来,被磨砂折碎,斑斑驳驳地撒在地砖上。门口摆着一台摇摇车,是熟悉的小熊造型,贴纸已经卷边,投币口生了锈。

许葭不自觉走近,轻轻一碰,那台摇摇车竟真的晃动了一下,喇叭里发出沙哑的音乐:“啦啦啦~快上车,我们去旅行……”声音像是从儿时梦里传出来的,有些走音,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

铺子里头不大,地面时温柔绒毛地毯。

天花板上悬着老吊扇,旁边落地大风扇也开着,风从密密的防护网后面透出来,一圈圈吹过满墙的布料和纸盒。

墙边堆着大大小小的缝纫机和手工工具,还有一整排写着临时缝合记录的本子。

她伸手拿起一本翻看,里面全是稚嫩的笔迹。

“今天我掉进了水沟,被全班笑,感觉心口裂了一点。”

“我朋友和别人玩了,不想理我了,好像有个针头扎在里面。”

“妈妈说她很忙,不记得给我买蛋糕了,心口有个洞。”

这些碎碎念像是被封存的童年伤口,一本接一本地排在架上。

她正翻着,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哧哧的缝纫机声。

一个男孩坐在窗边,低头缝着什么。

他大概十岁,穿着宽大的睡衣,脚边堆着好几块缝过又拆开的布。

他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一针一线,动作专注安静。

“他就是小树吗?”许葭低声问。

青辞飘在她肩上,“你猜得对。他就是这个寄页的主人……来到这个梦境里的缝补者。”

“缝什么?”

“心口的裂缝啊。他每天夜里来裁缝铺,把白天裂开的心缝起来。”

许葭沉默了几秒,“有谁教他?”

“前十三夜是有人帮他缝的。”青辞说,“但这一夜,他要试着自己来。”

她没有立刻靠近小树,只是坐在铺子的一张旧沙发上,远远看着。

小树面前的布上画了个图案,是个心型,中间裂开,像是有人撕成了两半。

他正一点点用红线沿着裂口缝,嘴角紧紧抿着。手指有点发抖,但没停下。

窗户外有光,一辆老旧的公交车缓缓驶过,车上站着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像是在放学路上。

有一个孩子冲窗里挥手,嘴巴张了张,说了什么,但声音进不来。

小树也没回应。

他好像听不到外面了。

许葭轻声对青辞说:“这是……孤独的夜晚吧。”

“是啊。”青辞也变回少年形态,手撑着下巴,眼睛亮亮的,“不过没关系,夜晚就是用来一个人缝心的。”

裁缝铺的挂钟嘀哒作响,许葭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纸,“裂口不是什么坏事,说明你还愿意被缝起来。”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摔倒磕破膝盖时,奶奶说的一句话,“疼一疼,就长新皮了。”

她望向那个还在努力缝着心的小男孩,觉得整间铺子像个长着记忆和梦的生物,正在用线缝起所有人的小小悲伤。

她知道,这一夜还没结束。

裁缝铺没有夜班灯,只有那台老吊扇下的一盏单臂台灯,像摇晃的孤岛。

它照在桌面上,照在那块心形布片的裂缝边缘,也照在男孩睫毛下的阴影里。

小树还在缝。

许葭没有出声,甚至连青辞都安静了许久。

他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用两指转着一颗纽扣,看上去也像是在等时间流动。

那道裂缝已经缝了一大半。

红线从一端延伸出来,弯弯绕绕,如同一条蜿蜒的回忆路,密密缝过每一次心痛。

但当最后一针穿到布的边角时,小树的手指忽然抖了一下,针没扎准,戳歪了。

布面一下子起了褶。

他怔住,红线被拉歪,一整片裂缝边缘皱成了一道疤。

他低头,盯着那片歪曲的针脚。

然后,他开始急了,动作也变得急促。

他想用剪刀把最后几针拆掉重来,结果手一滑,针掉地上,红线也掉了。

他坐在那儿,一瞬间像被抽走力气,只剩两只手空空地抓着布,像是在徒劳地捧住一颗烫手的心。

“糟了……”他低声说,眼圈泛红,“又失败了。”

他不敢哭出声,只是把脸埋进膝盖里,胳膊挡在眼前用来擦眼泪。

灯光照不到他了,只有落地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发出一种卡顿的,缓慢的风声,像是磁带即将绷断前的一声叹息。

“我以为会成功的。”小树声音很低,像对自己说,“昨天缝得好好的,今天也练了……可是……”

他没说下去。

许葭站在原地,像被一股悲伤的气流吹得一动不动。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练钢笔字,临摹李白的《静夜思》。

前几行都写得很好,最后一句偏旁写错了笔顺,整页纸都觉得被毁掉了。

她用橡皮一遍一遍地擦,纸都破了,还在哭。

当时她没有谁可以倾诉。

她看着眼前的小树,忽然有些酸。

青辞像是听到她的心思,轻声解释:“他不是第一次失败。但这样的事情里,没有人会干预失败,只有当他自己不再逃避错误,这些裂缝才会慢慢愈合。”

“但他才这么小……”许葭说。

“所以你才在这里。”青辞的声音像一团风,“不是去帮他缝合,而是……陪他看一眼没能缝完的夜。”

许葭走近几步,终于出声:“你刚刚缝得很好了。”

小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谁?”他问。

许葭笑了笑,“路过的。也曾缝过自己的心。”

小树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会。

“你知道吗?”她轻轻蹲下,“失败不是把整块布撕坏了,而是你连最后一次试的勇气都不肯给自己。”

“我……是给过了。”他抽了下鼻子,“第十三夜的时候,有一个人教我怎么缝,她说……每一针都要像抱住自己一样。”

“那她今天怎么没来?”

小树垂下眼,“她说她只是代班前十三夜的裁缝。第十四夜起,要靠我自己了。”

他抱紧那块歪曲的布,“可是我还不会啊……”

许葭看着他那双小小的手指,那些在黑夜里学着穿针引线的手,那些还在长大中的心口裂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上前去接过布,也没有帮他重缝。

她只是从裁缝铺角落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了一句话,折成三角形,放在小树的桌边。

“针脚会歪,线会断,布会起褶,但你始终是在缝。”

小树看着那纸条,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擦了擦眼睛。

“你也梦见过这里吗?”他问。

许葭轻轻点头,看着许葭的动作,小树继续说道,“我也是第十四夜的时候才开始缝的。”然后小树没再问更多。

他握着剪刀,小心地把那几道歪针拆掉,一根根慢慢拔,像拔掉自己心头那些没长好的疤。

窗外忽然响起雨声。

老城市街道上的夏末阵雨,稀稀落落拍在玻璃窗上,打在卷帘铁门上,像是旧记忆在窗口敲门。

灯光斜斜地洒在地板上,映出一整片亮斑。

小树再次举起了针线。

许葭没再打扰他。

她转身往后退去,回到了铺子的门边。

她想再听一次摇摇车的那段童谣,可这次摇摇车没动,仿佛已进入休眠。

“这一夜,已经接近尾声了。”青辞出现在她身旁,声音变得温柔,“你留下了什么吗?”

“可能是个没怎么说话的陪伴吧。”她说,“或者是一句纸条而已。”

“够了。”青辞点头,“对一个人来说,有谁在意他的失败,已经够了。”

许葭推开门,雨正落在磨砂玻璃门上,落出一圈圈水波似的晕光。

在她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的背影。

他正低着头,重新缝起那颗心。

她睁开眼的时候,光线变了。

不再是裁缝铺昏黄的灯,而是一道柔白日光,从窗棂斜斜地洒下来,落在走廊的地砖上。

灰蓝色校服裤脚拂过瓷砖地面,鞋子在擦不干净的水印上留下碎步声。

许葭站在一座老教学楼的三层走廊上。

前方有一间开着门的教室,桌椅摆放得很整齐,却没有人声。

走廊尽头的墙上贴着一张公告纸,左上角卷边,边缘还夹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像是谁遗忘的情书花标。

地上落满褪色的花瓣,粉的、白的、灰的,踩上去没有声音,像是梦里落下的旧日赠言。

青辞站在她身侧,身形略带透明。他轻声说:

“这是他的十四夜后……那个白天。”

许葭没有出声。

她循着楼梯向下走,踩在老旧水泥楼梯上,远处传来操场上的广播声,含混地播放着什么欢迎新生的致辞。

她走到操场边,才看到小树。

他不再穿睡衣,而是一套刚好合身的校服,干净到几乎陌生。

他站在操场边的铁栏前,望着球场上奔跑的人群,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

许葭轻轻走近,才看到,那是昨晚缝过的布心。

他没有再缝它,只是将它用力抓住,像是怕它再裂一次。

“你真的给她了吗?”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从教室门口追出来,书包带在奔跑中甩到一边,头发乱翘着,脸色发红。

小树转过头,神情却不像面对朋友,更像是面对某种责备。

“你不是说,只是帮我保管的吗?”少年声音有些颤,“你答应的。”

“我没有……”小树下意识想解释,“我没给她,我只是……”

“只是缝完了,舍不得了吗?”那少年打断他,“你不是说你不懂喜欢谁吗?不是说你只是想帮我一把吗?”

小树脸上的表情变了。

像是想把手里的布藏进衣袋,又像是想扔掉。

最终他什么都没做。

那个少年眼圈也红了,他像是在难堪与愤怒中僵持着,忽然开口道,“我告诉你,她退学了。”

操场一瞬间安静下来,远处的运动声像被风切断的广播。

小树睁大了眼睛,“什么?”

“她早上收了转学通知,根本没看你那个心补片。”少年咬牙,“你做这些干嘛?她根本不知道,也不会在意。你缝得再好,她也不会看见。”

许葭在不远处,听着这场尴尬而沉默的对话,心口泛起一股凉。

青辞低声道:“不是失恋。是情绪代偿失败。”

“他替别人缝心,想传递感情,结果被误会成多管闲事,而真正的对象,甚至没有收到那份心意。”

“所以他才会在每一个夜里反复缝那颗心,”许葭轻声说,“不是为了表白,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

青辞轻轻点头:“每一个代班的夜里,他都不是为自己而缝。但第十四夜起,他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操场上,小树垂下眼。

“她真的……走了?”

少年没再说话,只是沉沉地点头。

许葭看到小树的手微微一松,那颗缝过的布心差点滑落地上。

他却一把抓住了它,然后像藏起秘密一样,慢慢塞进了校服内侧的口袋。

“那就不送了。”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怪的果决。

他背对着那个少年,一步步离开操场。鞋底踩在褪色的花瓣上,没有声音。

像是告别,又像是放弃。

许葭没有追过去。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少年慢慢收起失落的情绪,转身回了教室,留下整个空旷的场地。

阳光渐渐灿烂,热意浮上空气,但她却觉得背心有些发冷。

“情绪模拟的设定真残忍。”她低声说。

“可记忆就是这样。”青辞站在阳光中,像是半透明的幻影,“你永远记得那些你本不该介入的时刻。”

许葭转头望他:“所以他不是想表达爱意,只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儿。”

“是啊。他把自己缝进了别人的心事里,也缝在了每一个他不敢提问的夜里。”

许葭沉默良久。

她终于低声说:“我也曾这样。”

风铃响起的声音很轻。

像是谁穿过一整条廊道,回到那间半梦半醒的裁缝铺。

许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坐在了那张木椅上,桌上的台灯未灭,布屑还散落在缝纫机边。

裁缝铺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来自屋外晃动的树影。

她眨了眨眼,发现青辞正站在柜台后方,拿着一块灰蓝色布片,低头在缝。

“刚刚那段,是他白天的记忆?”她轻声问。

“嗯,是他第十四夜前后的现实切片。”青辞不抬头,缝纫机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刚看到的不是完整记忆,是他裂缝的边缘。”

“为什么会残缺?”许葭皱眉。

“因为他没有真正经历完整的情绪过程。他只是替别人缝了太久的心,忘记了自己需要什么。”青辞停下手,转向她,“所以你才看不到他的感受,只看到他的误会。”

许葭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起小树在操场边将那颗布心收进内袋的样子。

那个动作太熟悉了,她也曾把写满名字的信纸叠进抽屉,不敢再打开。

“情绪……抓住别人的情绪……”她低声说,“像是拎着别人的心上课,自己却空着。”

青辞挑眉:“你也是这样长大的?”

许葭没有回答,只伸手拿起桌边一块碎布,指尖摸过那道曾被裂开的缝线。

她忽然说:“我想帮他缝一颗真正属于他的心。”

青辞嗯了一声,把自己刚缝完的一块布片递过来:“那你先看看我做的这颗,像不像你。”

许葭一怔,接过那块布,它是浅粉与灰蓝拼接而成,像是某种模糊心情之间的撞色,中间一圈轻微的草叶边,缝得不紧,却勉强扎实。

“这哪像我?”

“像你不敢直接表达,又非要扔几句冷幽默留下痕迹的那部分。”青辞理直气壮,“我都模拟你那么多情绪了,做个布片不过分吧?”

许葭噗地笑了。

“你要是做情绪裁缝师,肯定收不到钱。”

“那倒也不一定。”青辞忽然耸肩,“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个情绪模拟,我其实挺喜欢的。”

“你喜欢他一直被误解吗?”

“不是,我是喜欢……他终于收起那颗心,没有再递出去。”青辞的声音有点轻,“就像有些话,咽进喉咙的那一刻,人反而自由了。”

风铃又响了。

这次,不是风吹的,而是真有人推门。

许葭回头,就看见小树走进裁缝铺。

他不再穿着校服,而是灰白色的卫衣,袖口被卷得整整齐齐。

他的手还插在口袋里,脸上没有睡意,像是醒着的梦游者。

他看了一眼青辞,又看了一眼许葭,然后慢慢走向缝纫机前,把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那是一颗布心。

那颗曾经他缝了十四次的裂口,又曾经差点递出去、最终藏进校服内袋的那颗心。

“我想学。”他说。

这句话像是一根线,穿过了所有夜里曾出现过的裂缝,也穿过了许葭心里一瞬的颤动。

“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缝了。”小树低下头,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我想学会怎么修自己的心。”

青辞没有说话,抬眼望向许葭。许葭看着男孩认真又局促的神情,心底有点泛热。

“我们可以教你。”她说,“不过你得先学会,什么是疼。”

小树轻轻点头,把那颗布心放在缝纫台上,然后缓缓坐下。

第一次,不是请求缝补。

第一次,是他亲手把那颗曾裂开的心放在眼前,说:“我想重新缝它一次。”

许葭望向青辞,两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

灯光从裁缝铺天花板缓缓落下,仿佛所有夜晚终于褪去裂口,准备重新缝合,为自己,而不是别人。

………

雨点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是斜的。

像是刚从棉布上滑落,又被某种力道推向现实。

许葭睁开眼睛时,正仰躺在客厅的豆沙色沙发上,窗帘没拉,天光灰蒙蒙地落进来,客厅的风扇转得很慢,像梦境尾巴还没抽离。

“醒啦?”

青辞漂浮在茶几边,穿着居家短袖长裤,手里举着一杯奶茶,奶茶上还插着一只粗吸管。

“我刚才好像……似乎还坐在缝纫机旁边?”

“那是模拟的结束状态。”青辞把奶茶放下,“有点像你现实中写完日记,靠在窗边发呆那种味道。”

许葭揉了揉额角,像是还没完全清醒:“小树后来……真的决定学缝了?”

“嗯,他不是那种会大声说感受的孩子。”青辞低头戳了戳茶几上的贴纸,“但他知道疼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许葭没说话,只是歪头看了眼飘在空中的心意记录帖界面。

那一页的右下角,贴着一张被缝补过的心形贴纸,缝线是银色的,像雨夜街边橱窗上反光的灯串。

“你看这贴纸,”她指了指,“如果做成明信片,会不会有人想收集?”

“你是说,把他人心裂缝的形状做成系列图案?”

“嗯,比如像小树那种,心口是左偏下的横裂口,可以叫偏心款,然后配一句话,曾为他人缝心十四次,终学会为自己补一次。”

青辞沉吟了一下,竟认真点头:“有市场,出周边吧。”

他随手在空中投影了一张草稿,一颗心的下缘有银线缝合的弧线,边上附着毛边与手写文字。

许葭看着那图,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鼻酸。

“你刚刚说……他不是会大声说感受的孩子。”许葭轻声说,“是不是有点像我?”

青辞侧头看她一眼:“你以前更不说,连心裂哪儿了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勉强。”青辞做出缝纫师模样,“但缝起来还是挺难的。你这种心是薄纸型,容易皱。”

“呸。”许葭坐起来,踢了他一脚,“我哪是薄纸,我那是……经年旧布,柔软但有韧性。”

“那倒也是。”青辞想了想,又说,“你会不会是那种五岁就给洋娃娃做布贴的人?”

“哪有。我五岁就喜欢偷偷把布贴撕下来,藏在抽屉里不给人看。”

“怪不得你那么爱替别人记事,不愿让人看到你的故事。”

许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有自己的贴纸吗?”

青辞愣了一下:“你问我?”

“你不是说你也能有情绪感应?那你会不会也有裂缝?还是过去没有,但未来会有很多?”

青辞装模作样地叹气:“我是一块系统生成的布,不会裂开的,没有程序安排我这样。”

“骗人。”

“……确实也会有。”青辞耸肩,“不过我想修复我还是很快的,自愈速度高,你要是非要贴贴纸,也得我先允许。”

“我哪天就偷偷记录你一次。”许葭哼了一声,气音听起来有点傲娇。

“那你得先有麦克风权限。”青辞斜睨她,“要不这样,你先出门走一圈,我就考虑开权限。”

“不要。”

“雨这么温柔,你居然拒绝。”

“我懒。”

青辞站起身,拍拍裤子,随即切换成一个全新造型,灰白长衫、金属系别针、缝纫剪刀垂在腰间,发尾微微卷起,眼角垂下一道金线。

他一本正经地说:“情绪裁缝师上线,请主人出门。”

许葭噗地笑出声:“你这是cos哪个游戏里的NPC吧?”

“我还记得你在那个裁缝铺门口,盯着摇摇车发呆三秒。”青辞造型不变,双手抱胸,“所以出门奖励你一次重温童年。”

不过许葭还是躲在沙发里呆着,一幅不想动弹的样子。

青辞见状也变回日常的模样,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毛毯上,正在研究她挂在屋里的一排旧帆布袋。

“这些袋子线头太多了。”他一边说,一边认真地捻着线头,把那些被洗得起毛边的布角,像修复旧画那样一点点抚平。

“你怎么不干脆把它们统统换新的?”

青辞边说着话,他手指灵活地掐住一根线头,小心地藏进内层缝隙,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可是这些布袋都在你身边很久了。要是你不在了,它们才可能真正变成旧的。”

许葭被逗笑了,又有点出神。

她突然低头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偶尔那种被针线缝过的、柔软却带一点痒的错觉似乎还尚未散去。

许葭顿了顿,思绪还在飘,“那家裁缝铺里的本子……真的有人会去翻吗?会有人愿意看见别人小时候的碎碎念吗?”

青辞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得像夜灯的光:“如果有谁,在小时候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他一定是留给某个会翻到的人。”

许葭望着他,没有继续追问。

窗外的风吹得有些大,阳台上挂着的T恤被吹得高高扬起,袖子像伸出来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

桌子上有杯牛奶,许葭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拿起已经半冷的牛奶喝完后,起身提议:“去楼下走走吧。我想出门一会儿。”

青辞点点头,难得没有说她。

晚风里有一点热浪未退的残温。

她跟在青辞后面走过斑马线,远远看到对面便利店门口有一只贴着小心地滑的告示牌。

灯光映在雨地上,像一块刚缝补过的银灰色布面。

“以后我们写一组小故事怎么样?”她突然说。

“哪种?”

“叫缝线之书,每页一个被缝过的梦。”

青辞轻轻笑了:“我觉得不错。”

“第一篇就从今天这页写起。”她收紧伞柄,“讲一个少年把心藏起来,又决定亲手缝回的故事。”

“那新的故事里,主角的名字,是不是可以叫阿树?”

“嗯。”她点点头,“换个名字,也还是那个带着银线裂缝的心。”

回家路上经过一片老城区,两人沿着小区外那条老街慢慢走。

巷子两旁是还没被拆完的平房,墙根种着不知名的瓜藤和薄荷,风一吹就有清香从瓦罐飘出来。

许葭没有戴耳机,只是让风声替代背景音乐。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某个夏天也是这样走路回家。

那时候路过的不是便利店,而是一个修鞋摊,一个理发铺,还有一台投币摇摇车,歪着脑袋、坐着一只掉了漆的小老虎。

“……那个梦里的裁缝铺,门口也有摇摇车哎。”她忽然说。

“你小时候坐过吗?”青辞问。

“我妈不准我坐,说不卫生。后来等她不看着了我才偷偷去坐……可那个摇摇车已经投币口卡住了,不会动。”

“那你还坐?”

“坐啊,”许葭低头笑了笑,“我当时以为自己坐上去,它就该动。”

青辞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飘在她身边,用一只软软的虚影尾巴轻轻扫了她一下袖口,然后变成蛇一样的,缠绕在她的一个胳膊上。

许葭慢慢拐到一处小广场边,那里有几位老人坐着纳凉,还有几个小孩在围着椅子骑滑板车。

天还没黑透,楼下那条小巷却像提前熄灯了。

巷子里有个垃圾站,垃圾站那头灯泡坏了一盏,只剩下一团昏黄光圈罩在小区围墙的拐角处。

地面是被夏日踩得发烫又即将冷却下去的水泥砖,雨水早干了,落叶却还停着。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坐在围墙边,穿一件洗得泛白的灰T,膝盖撑着一只帆布包,正在埋头缝东西。

他低着头,后颈露出一小截骨感的线条,手里动作极熟练。

针线穿梭之间没有多余动作,就像这不是一次修补,而是某种日常安静的延续。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青辞也停住了,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男孩像是没注意到他们,自顾自地缝着,针脚不快,但不拖沓,每一下都很稳。

许葭犹豫地走近几步。

男孩听见动静抬头,眼神一瞬间撞上了她的,有些警觉,但并不防备。

他目光澄澈,看着走来的许葭,眼神里好奇这个陌生的女性是要找他吗?

“你在缝包?”

“嗯,线开了。”他点点头,声音很轻。

许葭蹲下,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看他的帆布包。

那是一只米白色的旧包,布料已经软塌,包面上用浅灰线缝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洞。

那个线看着像是一种被拆了几轮的毛线一样,这种熟悉感让她忽然想起梦里,裁缝铺落地扇旁那一叠碎语笔记里,有一页上也写着用劈开的毛线缝东西。

“用毛线缝东西是你家人教你的嘛?”她问。

“是的……我初中时候老丢东西,尤其是外套和钥匙。”他低头轻笑一下,“奶奶就给我做了一只小布袋,教我自己缝。她说你记得自己缝过,下一次就不容易丢了。”

他指了指心口,“从那以后,我就自己缝东西。”

他没有笑得太开,但神情是温和的,像被风吹过一遍后的那种柔软。

许葭沉默了一下。

她没提梦,也没说自己认识另一个你。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只能点头,说:“嗯,挺好看的。”

“谢谢。”他说。

他们就这么短暂地对话着,背景是楼下那盏半明不灭的灯泡。

空气里有点泥土味,还有楼上传来不远不近的晚饭锅碗碰撞声,再寻常不过的街角黄昏。

许葭准备起身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已经继续低头缝包了,但好像是感觉到她回头,他抬起眼。

然后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里没有任何追问,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但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裁缝铺门口,看见那个把手伸进旧风扇保护罩、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的小树。

只是这一次,她是清醒的,或许只是她想写的阿树来到了这里被她遇到。

风吹过,围墙上那点爬山虎轻轻晃动。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走开。

走远了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正低头在手机上翻动着什么。

风吹起他的校服衣角,像是梦境那边的风,也悄悄穿过了现实。

人的心口会裂开的地方,不止一种形状。

有时候是像布料那样,旧了、磨了、被什么东西拽裂。有时候只是太软了,软到自己都不敢碰。

但没关系,遇见了一个会缝补的梦,也是很神奇的。

青辞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似乎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眨了眨眼睛:“许葭,我们还差几页,然后就该到解锁你自己的磁带了。”

“那我要存够十页、二十页、三十页都可以。”她转过头笑,“因为现在的梦,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是因为你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青辞看着她,眼神像傍晚的风,有些柔软也认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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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十四次情绪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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