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林峥尔平静地吐出这句话，然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指尖轻轻一推，“我录音了。”
谢途和吴洋怔了怔，目光在她与手机之间游移，却都没有出声。
录音缓缓响起。
安静。没有争执，没有尖叫，更没有求救。
林峥尔的声音镇定得近乎冷漠，像学生在向老师请教，一句句耐心地引导张邦说下去。
张邦的嗓音里带着傲慢，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先劝她认清“现实”，说这就是圈子里的规则。随后，语气越发轻佻，兴致勃勃地炫耀：多少女人主动爬过他的床，演员、小公司老板，被他说得像一件件战利品。
林峥尔的声音适时插进来：“也是陈鑫路介绍过来的吗？”
录音里传来一声极尽不屑的笑，张邦毫不掩饰：“不全是，但你师兄这个人，绞尽脑汁，就为了讨好我。”
最后，他懒洋洋地抛下一句：“你姓林是吧？你很漂亮，比陈鑫路带的那些演员还好看。身材好吗？”
紧接着，水杯倾倒的声音骤然炸响，溅水声和张邦压抑的怒骂重叠在一起。
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录音结束前，能听到林峥尔奔跑的风声和一阵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你很聪明。”谢途开口，目光凝在林峥尔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上。
林峥尔只是浅浅一笑，神色不卑不亢：“我清楚，我和张邦之间所谓的投资交流，从一开始就没有走过正规流程，所以才会落进他和陈鑫路的圈套。”
“或许从账面上看，张邦的行为没有给丰越资产带来直接损失，毕竟他投的陈鑫路的项目目前是赚钱的。但是我想这样的行为，迟早会腐蚀掉丰越的名声，真正的损失也许更难弥补。”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当然，我不了解贵司的最终考量。我只是想说，我们这些真心做电影的人，也能为出品方创造价值。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机会。”
“你希望我们怎么处理张邦？”谢途问。
“报警，把他抓起来。”林峥尔干脆。
“他们愿打愿挨。”谢途淡淡回。
“那就革他的职，没收财产，关起来。”林峥尔斩钉截铁。
“……我们不是执法机关。”
林峥尔笑了：“那不就是吗？你们肯定有自己的方案。”
她心里清楚，自己留下的阴影，永远是她一个人的事，而那些肆意妄为的人，依旧会过得很好。
“所以，你们要看看我的项目方案吗？”林峥尔语调上升，手按在手提包上，蠢蠢欲动。
三句不离本行，看来被坑的阴影已经过去了。
谢途半靠在椅背上，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林峥尔身上，唇角缓缓勾起，她的坦率与聪慧让他觉得分外有趣。
“看看吧。”他摊开手。
吴洋将林峥尔的电脑接到投影仪上，把遥控器递给她。
“……不需要把谈总叫过来吗？”林峥尔略显犹豫，他才是丰越资产的实际控制人啊。
谢途淡笑：“你是觉得我做不了主吗？”
“……”林峥尔有些尴尬，赶紧解释：“我是觉得方便后面您和谈总讨论。”
“你的资金需求是多少？”
“四百万。”
谢途微微笑，带着一丝不屑：“这个金额，不需要讨论。”
林峥尔心里暗暗感叹：财大气粗。
稍等。”吴洋打断了交流，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谈总。”
“事情已经了解清楚，就是我们预料的那样。”
“林小姐正要给谢总讲演她的项目。”
“对，谢总在这。”
“好。”
挂掉电话后，吴洋抬头对谢途和林峥尔说道：“谈总马上过来。”
与那天在机场休闲的白T黑裤不同，谈越今天换上了白色的小立领衬衫，肩宽比例优越得惊人，下身是裁剪得体的西装长裤，随意又不失稳重。
他轻轻点头，向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在林峥尔的侧对面坐下。
与西装笔挺、商业感十足的谢途和吴洋相比，倒显得他和同样穿得半休闲半职业的林峥尔是同一方。
“别紧张，开始吧。”他对林峥尔点点头。
林峥尔扬起一个坦然的笑容，“好的。”
她不会紧张，她一点也不怕谈越。
第一次在机场见面的时候，林峥尔就发现，尽管谈越举止疏离，神情矜贵，可是看人的眼神却很柔和，对他对视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尊重。
这样的人，自持，有教养，你只要不惹他，他永远不会为难你。
“感谢谈总、谢总给我这次机会。”林峥尔轻轻鞠了一躬，仪态端正得像是在真正的创投现场。
她的声音清亮而稳重，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我的项目名为《西洲的河》，我同时担任编剧和制片人，导演是刘芃娜，她目前在美国好莱坞学院进修，开机后会回来。剧本主要讲述一条河流及其沿岸人文的故事……”
林峥尔语气平稳、条理清晰，手势自然得体，将每一个环节讲得井井有条。
谈越静静坐着，目光透过投影落在她身上。
她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脸庞秀丽，眉眼却英气而坚定，那双眼睛尤其出众，纯真灵动，还足够深邃。
林峥尔是一个优秀的讲演家，善于用眼神与听众交流，她的目光轮番从所有人的脸庞流转，在对上谈越的目光时，他却猛地移开视线。
谈越是个社恐吧？林峥尔想。
谈越转头，看看屏幕又低头扫了几眼文件，却瞥见旁边的谢途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清晰地落在林峥尔身上。
讲演结束，吴洋把灯打开，室内亮起柔和光线。林峥尔正准备开口询问，谢途已经坐直身子，目光坚定，声音低沉而干脆：“把对公账户发过来，这个项目，我投了。”
这么快？
开玩笑吧……
林峥尔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谈越脸色微沉，目光扫向谢途，低声道：“我同意了吗？”
谢途不慌不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屏幕，淡淡说道：“五百万不到的项目，这个决定，我可以做吧？”
谈越神色微凝，语气平静：“既然我参与了，就得听我的。”
空气里微微绷紧，这两人似乎不是较量，而是较真。
林峥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这怕不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演给她看。
谢途站起身，扣上西装纽扣，姿态优雅从容：“行，你是大Boss，当然听你的。”话锋一转，他唇角一勾，目光落在林峥尔身上，带着几分笃定与玩味：“没关系，我个人投你。”
林峥尔怔住，这走向突如其来，她一时分不清是真还是玩笑。
“真的。”谢途微微歪头，像是在逗她，却又认真得过分。
谈越看向林峥尔：“林小姐，电影项目接受个人投资的风险，你应该清楚吧？东杰文创老板给的一次教训还不够吗？”
他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林峥尔眼珠子转了转，有点难以置信：“谈总……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调查我？
林峥尔微微晃晃脑袋，她有点乱，不过现在调不调查也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谈越不是否决她，而是提醒她？
他究竟哪一边的？
连谢途也觉得莫名其妙，怪怪的：“哈？你是帮她，还是不帮？”
谈越愣了片刻，意识到话语里的矛盾。他眉峰一拧，干脆站起身：“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不掺和了。”
他转身就走了。
谢途送林峥尔到电梯门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没有半分玩味，倒是格外郑重：“林小姐，我明后两天都没空，下周一再请你到公司商讨出资方案。你放心，是正规的。”
林峥尔心里激动翻涌，却依旧维持着成熟从容，“谢总真的要投《西洲的河》？”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谢途帮她按下电梯：“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你能拍出来。”
“谢谢。”林峥尔抿了抿嘴唇，作为一个编剧，没有什么比有人喜欢笔下的故事更加鼓舞人心。
“谢总。非常感谢，我会准备好材料。”
谢途唇角一抬，眼神带笑：“叫我谢途就可以。”
“好的谢总。”
“嗯？”
“谢途。”林峥尔忍不住笑出声，“我先走了，周一见。”
“周一见。”谢途的目光随着她转身而追随。忽然，他又开口：“我可以叫你峥尔吗？”
林峥尔脚步一顿，回眸：“当然可以。”
“周一见，峥尔。”谢途压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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