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尔脑子里天人交战。她一向不接受追求者给的任何好处，哪怕是不值钱的东西。
大一那年，有个男生天天把早餐送到她宿舍楼下，递了就跑，风雨无阻整整半个月。那一袋袋食物，她从来不拆开，只觉得沉甸甸的麻烦。
终于有一天，她提着那袋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馒头，直接走进那男生的班级，当着几十双目光，把三张百元大钞拍在他桌上，冷声道：
“我不喜欢你。别再送早餐来烦我。”
全班哗然，男生脸红白交替，再没出现过。
而她那时心里干净痛快，毫无负担。
可到了谈越这里，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给的东西，她太想要了，尤其是刚刚经历过招商的千难万阻的现在。
“我考虑一下吧。”林峥尔最终这么说。
这明显在谈越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你犹豫的点是什么？”
她故作沉思，微微点着脑袋，他又问：“条件不够好？还是你喜欢谢途？”
“我承认，如果你选择和谢途在一起，我给的，他未必给不了，但是你们一旦成为恋人关系，有的东西就很难扯清楚，而和我不一样，我们只是合作，各取所需。”
“你……只是想合作。”林峥尔讶异：“各取所需？”
谈越理所当然：“不合作难道你想谈感情？”
在林峥尔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他又补充：“我的要求不会很过分，保证是一个有边界的伙伴，以后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找我帮忙。”
谈越循循善诱。
不谈感情，那还能是什么关系？连情人都不算，那只能是……林峥尔咬了咬下嘴唇，故作镇定问他：“所以，谈总的意思是，我们就是单纯的……那种关系？”
她的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比划了几下，“□□关系”这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
“嗯，单纯合作。”
“嗯，合作。”林峥尔重复这两个字，合作关系听起来确实能上台面得多，难怪谈越能说得那么坦然。
她忽然扯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你该不会……根本没打算处理张邦吧？”
谈越很意外她在这个时候提起张邦，或许都是交易，触动了她的神经。
“张邦的事我们会处理，”他语气很肯定，稍作停顿后又更加诚恳地说道：“很抱歉让你因为我们的对话联想到他。但这两件事，性质完全不同。”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林峥尔终于点了点头。
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张邦那种，是强加于她的羞辱，她毫无选择；而谈越提出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中，她拥有体面拒绝的自由。
更神奇的是，谈越竟能把这样的事情，用如此正儿八经的方式摆在台面，丝毫不涉任何粗俗或敏感的词汇。无论内里是否肮脏，至少听起来并不令人感到被冒犯。
“我希望你尽快给我答复。”谈越看这个她的眼睛，“而且我希望，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你没录音吧？”谈越忽然有点警觉。
林峥尔讪笑，摇头：“没有。”
他们往回走，太阳即将落山，林峥尔的心情很是复杂，一阵风拂过，她迎着风微微呼出一口气。
“头发上。”谈越指指她的头：“有叶子。”
应该是风吹来的。
她伸手扒拉了几下，也没摸到什么，谈越无声地凑了过来，“在这。”
他伸手从她微微凌乱的发隙里挑出一片小小的发黄的落叶。
落日的余晖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深邃得像无边的深海。
表面看起来这么沉稳正派，暗地里居然也是离经叛道之人。
但林峥尔她不得不承认，谈越这样的样貌容姿，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可别喜欢上我了。”
谈越把落叶捏在手心，玩味地笑了笑，微微瞪了她一眼。
又盯着他看，上次记住了他脖子的痣，这次又想挖掘他的什么特征？
林峥尔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说：“放心吧，我懂。”
那种关系，一旦有了真感情，就是变质了。
她没让谈越送她回去，她还没有做出决定，单独待在密闭空间，难免尴尬。
森林公园边的地铁站直达她住的地方，也就七八个站，林峥尔第一次觉得这么久，她心里在答应他和拒绝他两个坐标之间反复横跳，在地铁上如坐针毡。
“峥尔，回办公室一趟。”她刚下地铁，简嘉就打来了电话，“陈鑫路来了。”
那个狗东西来做什么？
林峥尔从地铁站出去，打了一辆车匆匆赶到办公室，一个她之前为了组建团队，在创客中心每个月花两千五租的小房间。
她刚进去，就看见陈鑫路坐在一张办公椅上，翻看着桌上的杂志。
“师妹啊，你这地方不行啊，连个沙发都没有。”陈鑫路一见到她，就贱嗖嗖讽刺：“要不要我送你一张？”
林峥尔拉开门，连请的手势都懒得做，“滚，这里不欢迎你。”
陈鑫路站起来，用手指了一圈这个略显寒酸的办公室：“混的这么差，脾气还这么大？”
“把我删了，还赶我走，能耐是挺大。”
“再不走，叫保安了。”林峥尔忍无可忍。
“林峥尔，”陈鑫路走到门口，带着警告意味，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的项目还想开机，张总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哼！”林峥尔从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张总是觉得我泼的不是开水，不满意是吗？”
“我是认真的。”陈鑫路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像张总这种仁慈，出手大方的投资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他没生你气，真的。”他恬不知耻地认真解释和劝告：“他欣赏你。”
林峥尔听不下去了，转身去拿扫帚，她不是吓唬人，陈鑫路知道她真敢动手，他疾步迈出了门，走到走廊，把自己置于公共区域当中，周围还有别的公司。
林峥尔不想引起围观，把扫把扔到一边，关上了门。
陈鑫路恼羞成怒，咬着后槽牙，但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发作，只好威胁叫嚣：“你继续装清高吧，林峥尔，我保证你的项目开不了机。”
陈鑫路走了，林峥尔平静的将他坐过的垫子和翻过的书扔到垃圾桶里。
“好脏。”她说。
简嘉上来抱了抱她，然后气愤地骂了句：“狗东西，去他爹的！”
林峥尔第一次听到简嘉骂脏话，噗嗤笑了，“就是，去他爹的！”她摸摸简嘉气得通红的脸蛋，“算啦不生气了，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
她拿出签约合同：“我们的项目，可以继续推进啦！激动吗？美术指导，简嘉女士。”
“太好了。”简嘉扶了扶眼睛，做出欢呼的动作。
“太好了！”林峥尔学着她的动作，两个人抱在一起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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