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会，班里的女生流行看言情小说，一个人有书就等于全班有，一本书好几个人传着看。
李诺成了我们小团体的“书源供应商”，她表姐刚上大学，淘汰下来的“存货”源源不断。
王晓雨和陈妍菲如获至宝，课间十分钟、午休、甚至自习课课本的掩护下，都能看到她们埋头苦读，时而捂嘴偷笑，时而眼眶泛红。
“淼初，快看这段！”李诺把一本翻到折角页的书塞到我鼻子底下，兴奋地指着几行字，“男主了女主放弃保送名额，太感人了！”
“哇塞！”我感叹道。我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谁不愿身边有位万众瞩目的帅哥，而他只为你一人俯首。
我也向李诺借了本书，内容甜得我嘴角都压不住了。但我只敢下课十分钟看，而且我看的很慢，看了一周都没看完，李诺和王晓雨他们则是三秒一面纸，一周看完三本书。
夜顷裴对此嗤之以鼻。每当李诺她们捧着书看得如痴如醉，或者压低声音讨论哪个男主更帅时，他总会从他那本深奥的科幻小说或编程教材后面抬起眼皮，毫不掩饰地送上一个鄙夷的白眼，鼻腔里挤出一声清晰的“哼”，然后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智商的侮辱。
夜顷裴还是我认识的夜顷裴，当时我还因他父母都没来参加家长会而有些可怜同情他，他现在又恢复了那“贱兮兮”的模样。
自习课，李诺正为新借到的《月下独奏》争得面红耳赤——她坚持男二比男主更深情，王晓雨却觉得“为女主跳海的男主才是真绝色”。
我把小说压在作业本下面看，突然，笔从本子上滑到地上，我正弯腰去捡，谁料上面的作业本在失去我的压力后一下就合上了，下面的小说也因惯性合上了，露出了一个刺眼的封面，配色像极了一块草莓蛋糕。
就在我捡笔的空隙，夜顷裴就把脑袋凑过来看，看就算了，他还慢悠悠地还读出来，还是在那标题之下不起眼的小字——霸道校草X乖巧白兔。
“淼初看这个？”他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后排的李诺她们听见。
“噗——”
“哈哈哈！我不行了。”
“霸道校草X乖巧白兔！淼初，原来你好这口！”
压低的、带着憋笑的气音从后面传来，像羽毛搔刮着我的耳膜和神经。我的脸“腾”地一下烧成了熟透的番茄，连脖子根都火辣辣的。羞耻感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pia”一声狠狠把那本暴露我“羞耻品味”的小说合上，又飞快地塞进桌肚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赃物。
“夜顷裴！你有病啊！”我压着嗓子，恼羞成怒地低吼，恨不得用眼神在他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上戳出两个洞。
他倒好，被我吼了非但不恼，反而像是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嘴角那点恶劣的弧度更深了些。他慢悠悠地收回探过来的脑袋，重新靠回椅背，一只手闲适地转着笔，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他那本书。
“反应这么大干嘛？品味独特又不是什么罪过。‘乖巧白兔’……嗯，挺形象的。” 最后几个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还意有所指地在我通红的脸颊上扫了一圈。
“你闭嘴！”我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
下课铃声一响，我几乎是弹射出去的的，我快步走向食堂抢饭。李诺跑起来才追上我。
“跑这么快干嘛？赶着跟谁约会啊？”李诺开玩笑道。
我噗了出来，“抢饭啊！”我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不是因为赌气而冲出来的。
“快走！”李诺也没有在意，拉着我向前冲穿过攒动的人流……
我打完饭后就找位子坐下了，李诺端着盘子在我对面坐下。她没看我，只是拿起筷子，也夹了块排骨，小口小口地吃着。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只有我用力咀嚼和筷子磕碰餐盘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食堂的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而我胸腔里那团憋闷的火，在沉默的助燃下烧得更旺了。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端着餐盘，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寻找座位——是夜顷裴。他和几个班里的男生一起，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我猛地低下头，把脸几乎埋进餐盘里，用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哎，那边有位置！”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指向我们斜后方的一张空桌。
“行。”夜顷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脚步声从我旁边经过，带起一小股气流。我死死盯着餐盘里被我戳得面目全非的米饭，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咀嚼都忘了。
他没有停留。脚步声径直走向了斜后方的那张桌子。
“淼初。”李诺叫住我：“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火呢。”
“还不是因为他太讨厌了。”我声音闷闷的：“他初中就这样，老是欺负我。”我鼻尖突然一酸，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李诺刚想安慰我，斜后方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我以为是他们要走了，慌忙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却听见脚步声又朝这边来了。
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停在了我旁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个餐盘伸过来，稳稳放在我桌角。盘子里躺着两块油亮亮的红烧排骨，酱汁顺着□□往下滴。
“喏。”夜顷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看你都没拿什么肉。”
我来不及思考，他就已经走掉了……
吃完晚饭后，我李诺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戳了两下，我回头一看是林远。
林远开口就问：“淼初，今天早上的比赛你看了吗？”
比赛，什么比赛？今天我一下课就忙着看小说了。
“啊？我忘了。”我挠挠头，有点茫然。这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敷衍和不礼貌。
“没事没事。”林远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想问你，这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动作快得有点僵硬：“啊？周末？我……我可能有事。”
拒绝的话说出口，心里却莫名地发虚。我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窝在家里写那永远写不完的作业，或者对着窗外发呆。
“这样啊，”林远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笑容依旧温和，“那下次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下下周也行？听说城北新开了一家不错的书店咖啡馆。”
“嗯……再看吧。”我含糊地应着，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林远那双带着真诚期待的眼睛。我感觉李诺在我身后轻轻戳了戳她的背，带着点促狭的力道。
“那行，不打扰你们回教室了。再见。”林远朝我俩挥挥手，转身融入走向食堂的人流。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淼初才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
“喂！淼初！”李诺立刻凑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学长约你耶！你怎么就拒绝了？多好的机会啊！书店咖啡馆！多文艺！多适合发展感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淼初才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
“发展什么感情……”我小声嘟囔，脸颊的热度还没褪去，“我又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啊？”李诺好奇地问我。
我几乎是立刻别开脸，假装被走廊墙上的宣传栏吸引了注意力，声音闷闷地：“说了你也不知道。”
“切——小气鬼！”李诺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了然于胸的促狭，“肯定有！是不是……夜顷裴？”她故意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恶作剧的笑意，“看他今天给你排骨，是不是突然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霸道校草爱上我？嗯？”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了啊！谁会喜欢那个自大狂啊！”心跳却因为那个名字被点出来而漏跳了一拍，连带着反驳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李诺笑嘻嘻地举手投降，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懂”。
她挽住我的胳膊，换了个话题，“不过淼初，林远学长人真的挺好的，又主动。错过了多可惜啊！你看你刚才拒绝得那么干脆，人家肯定挺失落的。”
我回想起林远转身时，嘴角那抹努力维持却依旧显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心里确实掠过一丝歉意。
他人是很好，温和有礼，像初夏午后晒得暖融融的草地，让人舒服。可那种感觉……不一样。不是那种心脏会不受控制地狂跳，也不会因为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兵荒马乱的感觉。
和他在一起，不会有面对季陈风时那种窒息般的紧张和心跳失控的慌乱，也没有和夜顷裴斗嘴时那种针尖对麦芒的疲惫。
也许…试试看？也许林远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正常的悸动？而不是对着一个像冰山又像烈火的、名义上的哥哥，生出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还是放弃了，林远的步步靠近，而我却一味的逃避……
回到教室，我把小说收起来做作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复杂的受力分析图上。
夜顷裴今儿回来的还挺早，他平常都是掐点进教室的，还带着一身汗，可今天，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他就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比平时他睡觉时那种安静更沉，更紧绷。
“周末有空吗？找你有点事。”
我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
这话从夜顷裴嘴里说出来，比听到林远约我出去还让我震惊。他从来不会主动约人，更别说用这种平铺直叙。
“啊？”我小心翼翼地问，“有事？”
“嗯。”他应了一声，喉结动了动，突然倾身凑近半寸。距离拉近的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
“什、什么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末再说。”最终他只丢下这四个字，就转回头去，随手翻开一本书，摆明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心跳却因为他这反常的举动而乱了节奏。夜顷裴找我？能有什么事？借笔记？帮忙带东西？还是……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又飞快地移开。
“哦。”就这样莫名奇妙地答应了他。
到了周末，夜顷裴把地址发在了微信上，到了高中，大家的社交工具从□□转移到了微信。
是在我们初中附近的商场。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低头看。
「到了没？」
简短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透着夜顷裴式的冷淡。
「到了，在正门。」我回复。
「等着。」
五分钟后，熟悉的身影从商场里晃出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衬得肤色更白，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更乱，像是刚睡醒随便抓了两把。
“慢死了。”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睨我一眼。
“你约我出来到底什么事？”我直接问道。
他双手插兜，顿了顿：“先吃饭。”
“啊？”
“我饿了。”他说得理直气壮，转身就往商场里走，好像笃定我会跟上去。
我站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最后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夜顷裴。你该不会就是想找个人陪你吃饭吧？”
他脚步不停，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不行吗？”
“你——”我气结，“那为什么是我？”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我。阳光从侧面的玻璃幕墙透进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因为，”他微微俯身，突然凑近，“你欠我两块排骨。”
我愣在原地，脸“腾”地烧了起来。那天的记忆瞬间回笼——他放在我桌上的排骨。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排骨了！”我结结巴巴地反驳，“明明是你自己——”
“走了。”他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再磨蹭要排队了。”
他带我去了一家火锅店。点单时，他很自然地拿过菜单，划了几样，然后推给我：“看看还要加什么。”
我低头看菜单，发现他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虾滑、乌鸡卷、土豆片……初中时班级聚餐来过这家店，我当时随口说过喜欢这些。
他居然记得？
“你……”我抬头看他，想问又不敢问。
“快点。”他催促道，眼睛却看着外面。
吃饭时，夜顷裴比平常话多，一会跟我提起初中时那些有的没的，一会又讲起班级里我不知道的那些趣事，他到底想干嘛？在搞什么名堂啊？
“所以你约我出来，真的就只是吃饭？”饭后，我捧着抹茶冰淇淋边走边问道。
夜顷裴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我脸上：“不然呢。”
“哦。”我舔着手中的冰淇淋。
“淼初。”他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
“林远约你出去了？”
我缓缓看向他：“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眯起眼睛：“所以你答应了？”
“没有！”我下意识否认，又觉得不对劲，“等等，你管我答没答应？”
夜顷裴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我的嘴角：“沾到冰淇淋了。”
我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别答应他。”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夜顷裴看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
“因为，”他顿了顿，“我喜欢你。”
什么？我没听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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