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敲过三更,陶府西厢房的烛火还亮着。窗纸被夜风掀得轻轻颤动,陶洛柠坐在案前,指尖捏着细针,银线在她掌心绕了两圈,又穿过青灰色的战袍布料。
这是裴玄的征袍,白日里他匆忙领旨,甲胄未卸便赶来见她,临走时将战袍落在了陶府。陶洛柠指尖抚过衣料上磨出的细痕,那是去年他随父巡边时,被蛮族箭矢刮破的地方,当时她也是这样,在灯下缝补到深夜。
“小姐,都三更了,您歇会儿吧。”丫鬟青禾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进来,见她眼睫上沾着细密的倦意,忍不住劝道,“将军明日一早就出发,您要是累坏了,怎么去送他?”
陶洛柠摇摇头,把最后一针缝完,咬断棉线,将战袍叠得整整齐齐。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杏色锦囊,里面是她用朱砂绣的平安符,符上的“安”字绣得格外工整——她绣了整整三天,指尖被针扎破了好几次,渗出的血珠晕在布面上,倒像是符上多了层护佑的光。
“把战袍包好,我去看看奶奶。”陶洛柠起身,将锦囊塞进战袍内侧的暗袋里。裴玄的奶奶卧病在床多年,平日里最疼他,如今他要出征,老人家怕是又要彻夜难眠。
果然,她刚走到奶奶的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叹息声。推开门,只见奶奶坐在床边,手里攥着裴玄小时候穿的虎头鞋,眼眶通红。
“奶奶。”陶洛柠轻声唤道,上前握住老人的手。
“柠丫头,阿玄真要去北境啊?”奶奶的声音发颤,“那地方苦,还有蛮族的刀子,他才十九岁,怎么就……”
“奶奶,阿玄是裴家的儿郎,他有他的责任。”陶洛柠柔声安慰,“您放心,我会常来看您,也会给阿玄写信,让他知道家里一切都好。等他凯旋,咱们就办喜事,让他风风光光地娶我。”
奶奶抹了抹眼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好孩子,委屈你了。阿玄要是敢负你,奶奶第一个不饶他。”
陶洛柠笑了笑,眼眶却也热了。她陪奶奶坐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房歇了片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陶府的门就被敲响了。是裴玄的亲兵来接她,说将军在城门口等她。陶洛柠匆忙换上杏色衣裙,提着装战袍的包袱,快步上了马车。
城门口早已聚了不少人,三千精兵列成整齐的队伍,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裴玄站在队伍最前方,一身银甲,腰悬长枪,见她来,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战袍我给你补好了,里面放了平安符。”陶洛柠把包袱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铠甲,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
裴玄接过包袱,却没立刻打开,而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练枪磨出的茧子,却把她的手裹得很紧,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传给她。
“洛柠,家里就拜托你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照顾好奶奶,也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我知道。”陶洛柠用力点头,强忍着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回去,“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我会等你,奶奶也会等你。”
裴玄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却只化作一句:“等我。”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翻身上马。亲兵将战袍递给她,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战袍披在铠甲外,又下意识地按了按内侧的暗袋——他知道,那里面装着她的牵挂。
“出发!”裴玄勒紧缰绳,长枪指向北方,声音铿锵有力。
号角声响起,大军缓缓开动。裴玄坐在马背上,频频回头望她,目光里满是不舍。陶洛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向前移动,看着那支银色的队伍像一条长龙,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裴玄的身影,她才捂住嘴,蹲下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青禾在一旁劝她,她却只是摇头,望着北方的方向,在心里一遍遍地说:阿玄,我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北境的凉意,拂过她的发梢。陶洛柠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等待,会和北境的烽火一起,在岁月里慢慢熬,直到那个穿着银甲的少年,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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