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后的第七日,陶洛柠拆了孝布,却依旧穿着素色衣裙。裴家老宅的院门终日虚掩着,院里的老槐树抽了新枝,绿意一天天浓起来,却衬得宅内愈发冷清——再没人在廊下等着她递茶,也没人在她缝补时,念叨着盼裴玄回来。
每日清晨,陶洛柠还是会习惯性地先往奶奶的房间走,走到门口才猛然想起,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她会推开门,把窗棂擦得透亮,将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老夫人只是去院里散步,过会儿就会回来。
晌午时分,她会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裴玄的旧信。风穿过树叶的缝隙,簌簌声像是老夫人从前的絮语,她便对着树影轻声读信,读到“等我回来”时,声音总会顿一顿,眼眶悄悄泛红。
到了夜里,老宅更显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陪着她。陶洛柠会铺开信纸,提起笔,给裴玄写信。
“阿玄,今日京城下了场小雨,老槐树的叶子更绿了。我去给奶奶上了香,她的墓前长出了几株青草,想来是不孤单了。”
“今日药铺的掌柜问起你,说听闻北境又打了胜仗,我笑着说你肯定立了功。你放心,我把家里打理得很好,佃户们送来了新收的小米,熬粥很香。”
“阿玄,我今日找出了你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奶奶当年一针一线绣的,鞋尖都磨破了,我试着补了补,却总觉得不如奶奶绣得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好想告诉你,奶奶走的时候,还在念着你的名字。”
她写得很慢,笔尖常常在纸上顿住,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墨痕。可每次写完,她都不会封缄,只是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一个旧木盒里——北境战事未平,驿站递信时常延误,有时甚至会弄丢,她怕这满纸的思念与牵挂,传不到裴玄手里,更怕信里提到奶奶的事,让他在前线分了心。
木盒里的信一天天多起来,从春日到盛夏,已有厚厚一叠。有时陶洛柠会把信拿出来,一封封地读,像是在跟裴玄说话。有次读着读着,她忽然听到院门外有马蹄声,心猛地一跳,以为是裴玄回来了,连忙跑到门口,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驿卒匆匆路过,失望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邻里街坊见她一个人守着空宅,时常来劝她。王大娘提着一篮鸡蛋上门,叹着气说:“柠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守着这空宅子,多孤单啊。不如搬回陶家去,有你爹娘和哥哥陪着,也能热闹些。”
陶洛柠笑着接过鸡蛋,却摇了摇头:“大娘,我不走。这是阿玄的家,我得在这儿等他回来。他说了,凯旋之后,会用八抬大轿迎我过门,我要是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可裴将军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张婶也在一旁劝道,“你这么好的姑娘,总不能一直耗着。再说,老夫人也走了,你守着这宅子,图个啥呀?”
“图他会回来。”陶洛柠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我信他,就像信日出日落一样。他在前线保家卫国,我守着他的家,等着他,这就够了。”
街坊们见劝不动她,只能无奈地离开。其实陶洛柠也会怕,怕北境的烽火太烈,怕裴玄会出事,怕自己等不到他回来。有天夜里,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裴玄浑身是血地躺在战场上,喊着她的名字,她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跑到院里对着北方大哭,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慢慢平静下来。
可第二天清晨,她依旧会把老宅打扫干净,会去给奶奶上香,会坐在老槐树下,继续给裴玄写信。她知道,她不能怕,也不能垮——这是裴玄的家,是他回来的念想,她必须守好。
盛夏的一天,佃户李大叔送来新摘的西瓜,笑着说:“陶小姐,今年收成好,这西瓜甜得很,您尝尝。对了,我昨日去城里,听人说北境传来消息,蛮族好像要投降了,裴将军说不定很快就能回来了!”
陶洛柠的心瞬间被点亮,握着西瓜的手都在发抖:“真……真的吗?您没听错?”
“没听错!好多人都在说呢!”李大叔笑着点头,“这下好了,您总算能等到裴将军了!”
送走李大叔,陶洛柠抱着西瓜,坐在老槐树下,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连忙跑回房里,铺开信纸,飞快地写起来:“阿玄,今日听人说蛮族要投降了,你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我把家里的被褥都晒了,还找出了你最爱的那套银甲,擦得亮堂堂的。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去城门口接你,告诉你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
写完这封信,她第一次把信封了缄,虽然还是没寄出去,却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盒最上面。她摸着信封,仿佛能摸到裴玄的温度,心里满是期待——她知道,她的等待,快要迎来结果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陶洛柠每天都会去城门口打听消息,虽然每次都失望而归,却从未放弃。她依旧守着裴家老宅,守着满盒的信,守着那句月下的承诺,等着那个穿着银甲的少年将军,踏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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