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毅侯府东厢房院内，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秦月棠端坐在石桌前，纤细的手指握着紫毫笔，正在宣纸上誊写古籍。墨香混着院中桂花的甜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小姐！"
翠云提着裙摆快步从月洞门跑来，她凑到秦月棠耳边，压低声音道："范大人传话，说那个人找到了，正在押解回来的路上。"
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秦月棠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还有多少日进京？"
"估摸着就这两日了。"翠云接过秦月棠手中的笔，熟练地搁在青玉笔山上。
"好。"秦月棠轻轻抚平袖口的褶皱，"去备些礼物，等事情了了，我要亲自去拜谢仙子。"
翠云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小姐，是六殿下替咱们找的人呀，为何要拜谢仙子？"她急忙摆手，"唔，我不是说仙子不该谢，只是咱们不也要谢六殿下吗？"
秦月棠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她伸手点了点翠云的额头："你呀，枉费你跟着仙子这么久，却还不清楚她同六殿下的关系吗？"
"关系？"翠云眨了眨眼，"仙子说过他们是合作关系啊。"
"真是笨死了。"秦月棠摇头失笑，"总之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他们二位不管想谢谁、求谁，只管找仙子准没错。"
翠云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哦，翠云知道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凑近了些，"还有件事，西厢房这几日上下盘查，今个儿终于歇了。我瞧着她们那边动静不小，估计来找您麻烦也就这一两日了。"
秦月棠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她缓缓站起身，指尖划过石桌边缘，带起一丝凉意："本想慢慢同她们玩..."
"既然她们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阳光照在秦月棠半边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侧颜，而另一半脸则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
翌日
明毅侯府西厢房内，沉重的木门被紧紧关上，将秋日的阳光隔绝在外
屋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灯，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
秦武端坐在主位上，指节发白地攥着太师椅扶手，额角青筋暴起。
沈氏坐在他身侧，手中绞着帕子，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说！"秦武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究竟是谁指使你毒害二小姐的？"
跪在地上的小婢女小蝶浑身一颤，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侯爷明鉴啊！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二小姐......"
"冤枉？"沈氏冷笑一声，朝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捧出一个青瓷小瓶，恭敬地递给立在一旁的朱义至，他凑近闻了闻，眉头顿时皱起："确是乌头无疑。"
"啪！"
秦武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再不说实话，今日就将你乱棍打死！"
小蝶瘫软在地，泪水混着冷汗糊了满脸。她颤抖着抬头，目光在沈氏脸上短暂停留，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重重磕了个头："侯爷......是、是大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
屋内霎时一静。
秦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说什么？"
"大小姐说......"小蝶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是良药，对二小姐的惊吓之症有益处......自从二小姐从宫里回来，确实时常魂不守舍，奴婢就信了......"
沈氏适时地倒抽一口冷气，用手帕掩住嘴角："棠儿她......怎么会......"
秦武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压着怒火问道："你说是大小姐指使，可有凭证？"
小蝶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一旁的仆役立刻接过，呈到秦武面前。
"大小姐说......要按这个分量，每隔一日放入二小姐的点心里......"
秦武展开字条，熟悉的字迹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那确实是秦月棠的笔迹无疑。
“我问你，”秦武缓了缓道，“大小姐让你下药你就不觉得可疑？真就如此听她的话？嗯？”
小蝶强忍着哭腔说，“侯爷，二小姐平日里总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夸赞大小姐……致使我们心里也十分仰慕大小姐，从没想到……大小姐会……”
沈氏心疼的说:“老爷，蘅儿就是如此善良，可棠儿却利用这份信任对蘅儿下此毒手……”
“这个心思歹毒的逆女！”他闭眼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沈氏连忙为他抚背，声音轻柔，"说不定......棠儿也是被人蒙蔽了......"
"蒙蔽？"秦武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到这时候你还替她开脱！"他一把推开沈氏的手，声音嘶哑，"当日胡监正说她命格带煞，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真是个祸害！"
他霍然起身，朝门外厉声喝道："来人！去把秦月棠给我押过来！"
门外候着的家丁们齐声应诺，脚步声急促远去。
沈氏低头抿了口茶，掩去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而跪在地上的小蝶，此刻正偷偷抬眼，与沈氏身后的嬷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东院的梧桐叶簌簌作响，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扫过青石小径。
秦月棠正坐在廊下翻看账册，忽听院门被粗暴地推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孔嬷嬷生得五大三粗，一双三角眼透着精光。她草草行了个礼，粗声道："大小姐，老爷让咱们押您过去。"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截麻绳，"得罪了。"
她一挥手，身后几个婆子立刻围了上来，粗粝的手掌眼看就要碰到秦月棠的衣袖。
"放肆！"
从外归来的翠云一个箭步挡在秦月棠身前，杏眼圆睁。
她虽是个丫鬟，此刻却像只护崽的母豹，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你们什么身份，也敢动我们小姐？！"
孔嬷嬷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大小姐自然是金贵人儿，可咱们身在侯府，拿的是侯爷给的俸禄。"她故意将麻绳在掌心拍得啪啪响，"自然得听侯爷的话。"
院中的小丫鬟们早已吓得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
"翠云。"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月棠缓缓起身，从容地走到几个婆子面前，明明比她们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劳烦几位嬷嬷。"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冷得像冰，"我自己去。"
孔嬷嬷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手中的麻绳攥了又松，终究没敢真的上前绑人。
"那、那就请大小姐快些。"张嬷嬷硬着头皮道，"老爷等着呢。"
秦月棠理了理衣袖，转头对翠云轻声道："去把我妆台上的红木匣子取来。"
翠云会意，匆匆跑进内室。不多时捧出个雕花木匣，匣子不大，却透着股沉甸甸的分量。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几个婆子像押解犯人似的围在四周。经过院中那株老梅树时，秦月棠忽然驻足，伸手折下一枝半开的梅苞。
"小姐？"翠云不解地唤道。
秦月棠将梅枝别在衣襟上，淡淡道："西厢房污浊，带着清清心神。"
孔嬷嬷闻言脸色一变，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催促道："大小姐，请吧。"
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秦月棠的背影挺得笔直，衣袂翻飞间，那枝白梅在昏暗的廊下格外醒目，仿佛一道划破阴霾的月光。
翠云紧紧抱着木匣跟在后面，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
西厢房内，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秦月棠带着翠云刚踏入内堂，一道裹挟着怒火的呵斥便迎面砸来：
"逆女！给我跪下！"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堂人影——沈氏端坐在侧，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朱大夫捋着胡须站在一旁，眼中透着审视；而跪在地上的小蝶，此刻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
秦月棠神色未变。她缓缓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秦武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女儿无错，为何要跪？"
"无错？"秦武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跳了起来，"你心思歹毒，戕害胞妹，还敢说无错？！"
"胞妹？"秦月棠故作惊讶地挑眉，视线在沈氏身上扫过，"我记得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何来的胞妹一说？"
"放肆！"
秦武暴怒而起，两步冲到秦月棠面前，扬起手掌狠狠掴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堂内炸响。秦月棠被打得偏过头去，踉跄着后退两步。
翠云惊呼一声扑上前，只见自家小姐左脸迅速红肿起来，一缕血丝从唇角渗出。
"小姐..."翠云声音发颤，掏出帕子去擦那抹刺目的鲜红。
秦月棠轻轻摇头，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再抬头时，那双杏眼里竟平静得可怕："父亲消气了吗？"
秦武被这眼神刺得一怔，胸口剧烈起伏着退回太师椅。他深吸一口气，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个仆役立刻端着漆盘上前，盘中赫然摆着那个青瓷药瓶和字条。跪在地上的小蝶见状，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秦武指着证物，手指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秦月棠不急不缓地拿起瓷瓶，拔开塞子轻嗅；又展开字条细细端详，指尖在纸面上摩挲而过。最后，她将视线落在小蝶身上，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父亲的意思是...我串通她给妹妹下毒？"
"难道不是？！"秦武拍案而起，"她都已经招了！"
满堂寂静中，秦月棠忽然轻笑一声。她将瓷瓶放回托盘，抚了抚鬓角散落的发丝：
"好。"
她抬眸直视秦武，一字一顿道：
"是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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