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霄踏出御书房那扇沉重的大门,便一头扎进了权力更迭的漩涡。
皇帝暴毙,朝堂顷刻间成了暗流汹涌的危局。他必须争分夺秒:稳住朝中重臣,安抚各方势力,确保政务机器在他掌控下如常运转,更要紧的是,将弑君的血痕彻底抹去,不留丝毫破绽。
一道道指令从临时调用的偏殿发出,羽林卫、暗卫、心腹朝臣,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
他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一直忙到天边擦黑,才带着满身疲惫与尚未散尽的戾气匆匆返回王府。
踏入府邸,他并未立刻去寻陆景。而是径直走入净室,屏退下人,仔仔细细沐浴更衣。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他一遍遍清洗,直到皮肤泛红,确信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被皂角清香彻底覆盖,他才换上洁净的常服。
整理好仪容,脸上刻意换上轻松的神情,朝着陆景居住的院落走去。
刚踏进那方静谧的院落,谢承霄的脚步便猛地顿住,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院中,陆景背对着他,静静伫立。清冷的月辉洒落,竟在她周身氤氲出一层朦胧的华光。
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无数细碎闪烁着微光的星辰虚影,如同尘埃般悬浮在她身周,缓缓流转,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浩瀚宇宙凝缩在了这方寸庭院之中。
她纤白的手指随意地凌空一点,一颗正闪烁的星辰虚影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在回应着她的询问。
陆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广袖轻轻一挥,如同拂去尘埃。刹那间,那如梦似幻的星辉宇宙和清冷的月华光晕,尽数消散无踪。
庭院恢复了寻常的宁静,只有月光如水。
谢承霄快步上前,在陆景身后两步处站定,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姐姐。”
陆景闻声转身,面上是惯常的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盈盈笑意:“回来了。”
仅仅三个字,却像暖流瞬间驱散了谢承霄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和疲惫。
他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
他用力地将脸埋进陆景温凉柔软的颈窝,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清冷幽香涌入鼻腔,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回来了,姐姐。”
陆景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天边那轮孤高的明月,声音平静却又仿佛洞悉一切:“都结束了?”
谢承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在她颈窝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沉默后,双臂却依旧牢牢圈着她的腰,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声音也低了下去:“姐姐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
陆景只是抬起手,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的声音空灵而辽远,如同天外梵音:“凡尘因果,本不分善恶,亦不论对错。任何人、事、物,都只是构成这段因果的碎片与必然的环节罢了。”
这句话如同清泉涤荡心尘。谢承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实处,脸上重新绽开明朗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起头,凑近陆景那如花瓣般美好的唇,带着满心的眷恋,想要攫取那份清甜。
陆景却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亲吻。
“我有事,需出门一趟。”她淡然道。
谢承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意外和不舍,“现在?”
陆景颔首,随即又轻轻摇头:“明日也可。”
“我陪姐姐一起去!”谢承霄立刻接口,手臂收得更紧。
陆景抬眼看他,目光澄澈:“你的因果尚未渡尽。此刻,不可离去。”
因果未了?谢承霄眉头瞬间拧紧。母仇已报,皇帝已死,他亲手斩断了这最深的孽缘,还有什么因果需要了结?
陆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地补充道:“大乾国祚,尚有百年荣光。如今龙御归天,朝堂必生震荡。此事因你而起,你需担起责任,稳住朝纲,护佑江山,令其屹立不倒。”
“这也要我来?”谢承霄忍不住瘪了瘪嘴,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和不情愿。他只想跟着她,远离这凡尘俗世。
陆景唇角微扬,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歪头看他:“不了却此间凡尘琐事,不担起应担之责,如何能真正脱尘入玄,心无挂碍?”
道理无可辩驳。谢承霄认命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好吧。”
语气虽勉强,却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看出他的不乐意,陆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逗弄般开口:“我座下尚缺两位洒扫侍奉的童子。待你此间事了,入我道门,收你做我座下童子,如何?”
“什么?!”谢承霄闻言,眉头瞬间皱得死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行!绝对不行!”
陆景微怔,似乎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谢承霄语气霸道又带着点委屈:
“姐姐身边有我一个童子就够了!我一个人能做两个……不!能做十个人的活!”
他用力强调着,仿佛在立下军令状。随即,他猛地低头,在陆景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像盖章确认,又像是要把这个念头强行灌输给她。
他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带着浓浓的独占欲:“姐姐身边只能有我一个!旁的人,统统不许靠近!”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用力,直接托着陆景的腰臀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姐姐明日就要走了,”他大声宣布,抱着她就往屋里走,步伐急切,“今晚我可得好好陪陪姐姐!良宵苦短,莫要再耽误下去!”
陆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晃,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闻言不禁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到底是谁陪谁啊?”
谢承霄笑弯了眼,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得逞的欢喜和迫不及待,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杀伐决断。
他抱着人,几乎是撞开了房门。
“砰!”一声轻响,房门紧闭。
满院清辉依旧,只余下紧闭的房门,将一室春色彻底隔绝。
......
次日,沉重的丧钟撕裂了京城的黎明,一声声,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帝“急病暴毙”的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至九街十八巷。
茶楼酒肆,深宅大院,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陛下……驾崩了!”
“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急病?昨日上朝还好好的……”
“嘘!慎言!皇家的事,岂是我等能妄议的?”
“只是……这也太突然了……”
叹息、疑虑、悲伤,种种情绪在京城上空交织。
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如同磐石般压在所有人心中:谢承霄,这位在皇帝在位期间便已显露雷霆手段掌控朝局的六皇子,是无可争议也无人敢质疑的新天子人选。
皇帝的葬礼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平静中举行,极尽哀荣,却也极快地翻篇。
按照那套心照不宣的“规矩”,百官三次伏阙泣血恳请,谢承霄亦三次“恳切”推辞,将礼法规矩演得滴水不漏。
一个月后,当最后的哀乐余音散尽,他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庄严肃穆的钟鼓齐鸣和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御阶。
新帝登基改国号“景明”,寓意天下承平,前途光明。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
谢承霄甫一坐稳龙椅,第一道旨意便如惊雷炸响在朝堂之上:从宗室近支中,挑选一名年仅八岁性格敦厚的男孩,即刻过继至自己膝下,立为皇嗣!
朝堂瞬间哗然!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出列,声音激动。
“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尚不满双十之华年!假以时日,后宫开枝散叶,自有龙子凤孙承继宗祧!此时过继宗室子,于礼不合,于情难顺,更易动摇国本啊!请陛下三思!”
几位大臣随即附议,引经据典,试图劝新帝收回成命。
谢承霄高踞龙椅之上,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他缓缓抬手,止住了众臣的谏言,声音不高,却带着无上威严:
“朕意已决。此乃未雨绸缪之举,为江山社稷计。诸卿,不必再议。”
“未雨绸缪”四字,空泛而牵强。不满二十的帝王,何需如此“绸缪”?
群臣面面相觑,疑窦丛生,却在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冰冷压力前噤若寒蝉。新帝的意志,便是律法。
谢承霄的第二刀,则快准狠地斩向了宿敌北狄。
他没有动用武将耀武扬威,而是派出了心腹——御史台大夫刘勤。这位以心思缜密、言辞犀利、且对新帝绝对忠诚的文臣,带着谢承霄亲笔签署的国书和一队精锐护卫,抵达了边境谈判之地。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特殊的“礼物”——北狄那位曾在青阳县被尹征生擒的王爷常王。
谈判帐内,气氛凝重。
北狄使者看着端坐主位眼神锐利如鹰的刘勤,又瞥见帐角被严密看守形容憔悴的常王,心头已沉了三分。
常王的存在,本身就是北狄的耻辱象征。
刘勤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份措辞强硬,条款苛刻的国书推到狄使面前,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
“贵使请看。此乃我大乾皇帝之意。签下此约,两国可享太平。常王殿下,亦可安然归国。”
狄使强压怒火,展开国书,只看一眼,脸色便由青转白,最后涨得通红!割让三处水草丰美的牧场!开放所有边境榷场由大乾管控!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赔偿大乾军费白银二十万两,上等战马八千匹!
“这……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欺人太甚!”狄使拍案而起,怒视刘勤,“我北狄勇士尚未死绝!岂能签此丧权辱国之约!”
刘勤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文臣特有的从容,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目光平静地扫过暴怒的狄使,又若有似无地掠过角落里低垂着头的常王,声音依旧不高,却异常冰冷:
“贵使息怒。战,还是和?贵国可要想清楚。”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
“常王殿下在此,便是贵国上一次‘战’的结果。如今,我大乾新帝登基,励精图治,兵锋更胜往昔。贵国……可还经得起再一场凉城之败?届时,恐怕就不只是二十万两白银和八千匹战马能解决的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狄使:“况且,听闻贵国老王年事已高,诸王子……似乎并不那么和睦?若此时我大乾铁骑叩关,不知贵国哪位王子,能担得起这丢失祖宗基业,陷国家于危亡的重责?”
刘勤精准地戳中了北狄内部因王位继承而暗流汹涌的痛处。
狄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他看看国书上刺眼的条款,看看沦为阶下囚的常王,想想国内不稳的局势,再想想大乾新帝登基后那令人窒息的强势和传闻中焕然一新的军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颓然坐下,面如死灰,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刘勤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最终,在刘勤软硬兼施,直击要害的谈判手腕下,狄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颤抖着手,在屈辱的条约上盖下了王印。
二十万两白银和八千匹膘肥体壮的北狄骏马,如同胜利的贡品,源源不断地运入大乾境内。
沉重的银箱压得车轮吱呀作响,骏马的嘶鸣响彻官道。
此举不仅极大地充盈了国库和军备,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北狄的脸上,将其多年积累的嚣张气焰彻底打落尘埃,士气遭受重创,短时间内再无力南顾。
而那位被释放的常王,带着满身屈辱回到北狄,也成为了北狄此次惨败的永久见证。
谢承霄在深宫收到刘勤的捷报,看着清单上那惊人的数字,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这只是开始。在他的铁腕治理下,吏治被以近乎残酷的效率整肃一新,新政如臂使指,国库充盈,军备强盛。
大乾的国力,如同一轮挣脱了阴霾束缚的红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喷薄而出,威压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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