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的时候,姜齐去见了燕以衎。
“狐狸?”,燕以衎忙完了今日的文书,正蹲在一处僻静宫墙角撸猫:“我之前还以为你会传信回来,没想到你……诶诶诶!别打!”
姜齐看着他这副悠闲的样子就来气,一阵风般刮到他跟前,二话不说,薅住他一只耳朵就往身上招呼!
“让你看着他,你办的什么事!”
小猫嗅到风雨欲来,惊叫一声跑掉了,燕以衎猝不及防,左支右挡地挡着,无奈力气远不及姜齐,被捶得龇牙咧嘴,憋屈到极点,他猛地仰头大喊一声。
这声震天吼倒是把姜齐震得动作一顿,没好气又给了他一拳,骂道:“喊什么喊!叫魂啊?!”
“我冤枉死了我!”,燕以衎揉着耳朵,委屈地瞥着姜齐,嘟囔道:“陛下先前一直将宗尚大人拘着,不许人探视,我……我自然以为是他理亏心虚,做了错事,这才屡屡劝谏,但他竟能翻出永宁年间的旧案,还撺掇一大批中下层官员站队!谁能料到他一个孩子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燕以衎越说越气闷,索性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半天翻不上来气,姜齐见他这副模样,满腔怒火也泄了大半,只能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炸了毛的头发。
“你不若呆在芮都吧,陛下谁的话也不听,多少个‘燕以衎’守在这也白搭!”
“我得跟着侯爷,前线战事胶着,我根本不可能在芮都久留” ,姜齐叹了口气,跟他一道苦大仇深地蹲在台阶上:“但现在是权烜心性长成最要紧的关头,偏偏他那套‘法术势’的手腕,天生就玩得炉火纯青!若没人时时在旁引着、劝着,压着他那点天赋异禀……我怕……” ,他眉头紧锁,语气愈加沉重:“怕他日后行差踏错,长成个无法无天的,那才真是塌天大祸呢!”
燕以衎托腮,愁到一定境界,脑子竟然诡异地放空了,自言自语道:“蹇遥那孩子,心性本质应是不坏的,祭酒德高望重,也应当是能规劝他……”
姜齐猛摇头,无比困惑,平白生出一丝恼怒:“你也看到了,这些竟没一个能劝他顾全大局!真是奇了怪了!”,他转头恨恨挟住燕以衎后颈,抖小鸡仔似地摇了摇:“我说老燕,你就不能多跟陛下亲近亲近,多说说……”
燕以衎瞪大了眼睛,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你是从陛下潜邸的时候就陪着他的,又是帮他筹谋王位,又是替他朝堂撑腰,这份情谊我们谁能比?咱这小陛下平日里可不是跟在你面前似的,是冷得都能凝霜啊!”
“不行不行不行!”,姜齐耍赖地连声否决,悲怆道:“知道我这次是怎么回来的吗?我被侯爷打得只剩半条命!若我再耽搁一个月……现在只剩下半个月……半月不回前线,剩下这半条命也得交代出去!命没了事好说,可若是权烜长不好,成了位祸国殃民的主,我死了也难去地下跟大公子交代!”
燕以衎苦巴着脸,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试探道:“福成呢?他可是打陛下襁褓时就伺候在侧的,陛下对他的话总该……”
姜齐满嘴苦涩,无言以对
福成要有用,他俩怎么还会这样蹲在宫墙根下掐架
权烜信得过的,不去逆他的龙鳞,敢劝能劝的,他又不放在心上
他甩甩手站起身,留给燕以衎一个绝望的背影
“走了。”
姜齐虽然不对福成抱什么希望,却还是来找了他。
“姜大夫”,福成正命人把褪了色的红绸换下来,见他来,忙躬身行礼,姜齐摆摆手免了礼,径直将他拉到旁边空旷的偏殿。
“福成啊”,他用食指蹭了蹭鼻骨,漫不经心道:“听他们说,你是从小就跟着大公子的?”
这问题来得突兀,福成知道姜齐是清楚的,此刻提起,让他心头莫名一跳:“是,老奴有幸侍奉大公子多年。”
姜齐点点头:“你跟他们父子俩的缘分够深的。”
福成垂首:“是老奴三生有幸。”
“那你一定最清楚”,姜齐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沉了几分
“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通常是陛下问他,猝不及防从姜齐嘴里听到,福成倒有些背脊发凉。
换下来的红绸在冬日暖阳中发旧,姜齐眯了眯眼,站在了旧日褪色的时光中
“你说,若大公子看到陛下如今这样为所欲为,会不会怪我纵容了他。”
福成瞬间明白了姜齐的来意。
“姜大夫!”,福成神色剧变,“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惊得姜齐眉头一跳。
“老奴……老奴无能!没能劝住陛下!”
姜齐皱眉,伸手想扶他:“我没怪你,起来说话。”
福成却避开他的手,急切地仰头道:“姜大夫!有件极其怪异的事,老奴不敢瞒您!”
姜齐心中一凛,他一直怀疑有人教唆权烜,此时看福成惊惧的模样,更觉不妙:“是不是有人教他这些阴私算计?”
“不,比这更让老奴害怕”,福成的声音颤抖。
“先王的陵墓大阵似乎破了。”
姜齐瞳孔骤缩。
“去找甘石台的人来!”,他厉声喝道,转身就要往外冲。
福成扑到他身前:“大夫!大夫且慢!天马上就黑了,现在去西陵,怕招惹上什么东西,且……且老奴之前就去找了甘石台,可台主正在闭关,现下没人能补那大阵!”
姜齐脚步顿住,眼中惊涛骇浪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冲顶的寒意,目光沉沉地钉在福成脸上。
“还有呢?”
福成声音发飘:“老奴之前还问过伺候陛下的近侍,他们说陵墓中有个少年,同陛下交谈过几日,还给了陛下一本书,紧接着,陛下就下令捉拿犀照!老奴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心中后怕,于是求陛下不要再去,陛下答应了,后来我派人严加看管西陵,倒是没有再见有人出没。”
姜齐声音浸冰:“你拦不住他要做什么,但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传信给我?!哪怕找燕以衎,甚至告诉孝端一声也好现在!”
福成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陛下严令不许外传,况且……况且老奴亲眼见过那西陵墓中什么样子,老奴怎敢轻易对旁人提这件事啊!”
“福成!”姜齐气极了:“你糊涂!”
福成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姜齐心乱如麻,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踱步,带起阵阵冷风,片刻后,他猛地停步,眼中寒光一闪:“那本书呢?”
福成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老奴藏起来了。”
福成是糊涂,可也是真的心忧权烜,他偷到自己的手中,用不知名兽皮包裹着,泡在狗血里,放在床头日日看着,如今捞出来时那血腥气呛得姜齐皱眉,不知这胆小的老仆是怎么咬着牙,日日与这鬼煞物件共处一室的
拆了不知道多少层那本边角残破不堪的书被呈到姜齐面前,姜齐随手翻了几页,纸张泛黄发脆,墨迹诡异扭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老奴私下翻过几遍,瞧着倒像是一本市井杂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恰在此时,殿门被无声推开。
房内昏暗的光线晦暗不明,权烜平静地看向两人,目光落在姜齐手中的书上时,也毫无波澜。
姜齐抬眼,与权烜的目光撞个正着,他不动声色地将书卷了卷,握在手中。
“回寝殿。”
权烜面色不变,沉默地跟在姜齐身后。
“怎么回事?”
“认识了一个朋友。”
“朋友?!”,姜齐简直气笑了:“西陵那样的大凶之地,葬进去的都是夭寿暴毙的无功王族,你见的那个又会是什么玩意儿?!”
权烜的脸色瞬间阴沉,拧眉道:“朕不准你这样说!朕的爷爷也在那里安寝!”
“你没地方去了?!去那里!”,姜齐邪火上涌,再压不住,他一把扣住权烜的手腕,蛮横地将他扯近,权烜只觉手臂剧痛,天旋地转间,被姜齐死死按趴在腿上,姜齐不顾他的挣扎,毫不留情地打他的屁股
权烜哪受过这样的屈辱,先是僵硬,随后两只手发了狠地掐姜齐的大腿,可那腿上肌肉硬的很,一点也拧不动,他倒是不作罢,眼中戾气更盛,不管不顾地一口咬了上去!
姜齐咬紧了后槽牙,一句“狗崽子”到了嘴边,绕了三圈,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只冷着脸,牢牢钳住他的下颚,力道之大,迫使他松了口
权烜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眼神淬了冰,凶狠地瞪着姜齐。
“好牙口,用到我身上来了。”
权烜被钳制着动弹不得,从未受过如此对待的帝王尊严被狠狠碾碎,这样一委屈,两行清泪瞬间砸了下来。
“哭什么?”,姜齐的戏谑落在权烜耳边尽是冷诮,甚至没注意到那指腹有些慌乱地松了钳着他下颌的力道。
姜齐嘴上不饶人,讽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见那只鬼的时候胆子不是挺肥么!”
权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似是无穷尽一般。
“朕……朕以后……”,他抽噎着,即使鼻音浓重,却仍狠厉威胁道:“朕以后就连名带姓得喊你,再也不叫你姜卿!”
真是有骨气。
姜齐轻笑一声,看着他这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心瞬间软了大半,但碍于自己还在生气,于是他面上依旧冷硬,没好气地用袖子胡乱在他脸上抹了两把。
“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小心内史见了,把你抢到他家猫房去。”
权烜眼眶红肿,听到这话,愤愤地斜睨了他一眼,用力拍开姜齐的手,挣扎着就要下地离开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地方。
姜齐的眉头一挑。
没完了是吧?
谁教得他,你不清楚么姜大夫?[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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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好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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