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荫牵起我的手,毫不避讳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军营。我随他一路登上城墙,又攀上城楼最高处。放眼望去,不远处零星散布着几处营帐——小车国国主正驻扎于此,等待明日清早迎接同庆公主。
更远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出乎意料的是,这片土地并非我想象中那般荒凉。低矮而茂盛的植被成片生长,在风沙间顽强地缀出一簇簇绿意。高处风声呼啸,将军旗扯得猎猎作响。我趴在斑驳的墙垛上,望着眼前辽阔无垠的天地,一时心潮起伏,竟说不出话来。
“那里就是象西山,”赵泽荫抬手指向远方,“山下原本是河谷。这些年干涸的河床重新淌水,气候也不似从前严寒,积雪到四月便化尽了。”
确实如此,别说西域,整个大梁都要比之前温润许多。
赵泽荫继续给我指着,“木塔河绿洲旁就是浮荼城,看到了吗。”
我极目远眺,只能勉强望见一个朦胧轮廓。尽管对这一带的地形早已熟记于心,但亲临其境,终究与纸上谈兵有所不同。无论如何,只要记住倘若迷路,便一直向东,向东,就一定能回到大梁。
入夜,赵泽荫的营帐中烛火通明。我、贺尘戈与兆业齐聚于此,听他仔细分析当前卑陆、小车与无雷三国局势。他神色凝重,指出小车国内必将因同庆公主的到来掀起一场风波,而我们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必须确保公主在这里立稳脚跟。
贺尘戈一改平日的儒雅随和,猛地一拍桌案,决然道,“豁出去了!绝不能让小车国寻到半分错处。”
兆业轻抚胡须,沉吟开口,“正如黄大人所言,此前哈吉克的军中已有人试探公主身份虚实……他会不会早已倒向阿勒图姆?”
“确有这种可能,”赵泽荫颔首,“诸位务必见机行事,牢牢记住我们的最终目的——稳住公主的地位。”
贺尘戈面露忧色,低声问道,“公主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不必担心,”我接过话,“她已做好准备。”
赵泽荫抬起头,目光扫过我,语气笃定,“一正既然这么说,公主那儿便不成问题。剩下的,就该是我们齐心协力了。”
“还有一事,我认为应当告知各位。”
贺尘戈与兆业同时望向我,唯有赵泽荫仍垂首凝视舆图,似在思量。
“黄大人,这个节骨眼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吧。”贺尘戈有些急,反倒是兆业一直在叫他稍安勿躁。
“勿轻信除我四人之外的任何人,无论对方与你有何过往有何交集,怀疑是个好习惯,千万谨记。”
贺尘戈脸色一白,低声道,“这里有叛徒?”
我摇摇头,眼下也不敢下定论,“再多的我就不知道,哪些人能绝对信任,诸位心里要有个谱。”
“好了,”赵泽荫终于开口,语气沉静却透出锐气,“纵是算无遗策之辈,也难以尽窥前路风云。”他取出四只陶碗,逐一斟满酒浆,目光如炬,缓缓环视我们,“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来,共饮此碗!”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喝了酒出门的时候又吹了风导致我头有点疼痛,小白问我要不要去找王爷,我问他,会不会不太好。小白笑着回答我,王爷一定会很高兴。
在去找赵泽荫的路上我问小白,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小白想了片刻,说道,大人,你是一个真切的人。
什么叫真切。
你在真切地感受你遇到的每一个人。
虽然不太明白,但难得有人用这么一个令我陌生的词来形容我。
回到离开没多久的大将军营帐前,我竟然有些犹豫了。微弱的光流淌出来,有人影在走动。
看守的将士要去通报,被小白阻止了,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了帐帘的一角。
男人背对着我,他手里仍旧握着一卷书缓慢踱步,我悄悄走近他,刚想伸手就被他一把扭住胳膊按在地上。
“一正?”
“断了,断了!”
赶紧放开我,赵泽荫有些惊讶,随即将我拉起来问道,“大半夜不睡觉,来行刺我?”
“我来看看你睡着没有,仅此而已。”
“……”赵泽荫低头看着我,猛地将我抱起,“嘴硬,你想我了。”
“你堂堂大将军,在说什么胡话。”
将我放在床上,赵泽荫这就吹灭了灯,摸□□我脱了鞋,顺手摸了摸我的脚,“都跟你说了晚上冷,多穿点。”
我搂住男人,把头靠在他心口,“没事儿,你像火一样温暖。”
“一正……”
“你也睡不着对吧。”
“离京前,郑修是不是带给你了一样东西。”
“嗯,皇上的密旨,有锁,只有极危难之时才能打开看。”
赵泽荫摸摸我的背说道,“交给我保管。”
“好。”
“……”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赵泽荫在笑,“这么信任我?刚才不是说怀疑是个好习惯。”
“无他,你我之间若是也要猜忌,那实在太累了,哪怕就算要猜疑算计反目成仇,也等安然无恙回到锦州吧。”
搂紧我,赵泽荫没有再说话,他平稳的心跳变成了一首不断循环往复的安眠曲,又或者,温暖的怀抱拥有令人安然入梦的魔力,我又回到了我的家,回到了我最爱的小海豚身边,回到了我可望而不可即的过去。
初见阿加帕——这位刚刚即位不久的小车国国主时,我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困惑。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属于新婚之喜的痕迹,甚至捕捉不到任何可供揣摩的神情,如同一潭静水,深不可测。反观一旁的贺尘戈,出于礼节脸都快笑酸了。
赵泽荫不再需要以护送使的身份随行,他换了便装与我同坐一辆马车上,跟在公主的座驾后面。
陈晋率军护送使团与小车国队伍汇合后,便领军浩浩荡荡返回白马关。而我们,却仍要继续西行。数日之后,将经浮荼城,最终抵达小车国的国都——善弥城。
“善弥”意为宝石,这座城以出产璀璨晶莹、色泽澄澈、质感温润的珠宝玉石而闻名于世,工匠所打造的首饰无一不是上品。听闻为迎娶公主,阿加帕特地命工匠制了一整套红宝石首饰。普天同庆,自然要以炽烈鲜艳的红色,才最相宜。
太阳落山前使团早早歇在沿途的木塔河边,搭好了营帐,我去看看喜儿如何,正巧碰到贺尘戈引着阿加帕来,我便又折返回去。
小白一早便先走一步与茂行汇合,起码要印证祝山枝所言非虚才行。赵泽荫虽卸下了身份,但很多人依旧认得他,只是他有更多时间筹谋自己的事情了。如何杀多塔塔,我想他也没有确切的计划。此人知道赵泽荫想复仇,这么多年龟缩在卑陆国内不出,根本杀不了他。
在河边找到赵泽荫,他明显沉默了许多,并肩坐在树下,粗粝的砂石硌得人屁股疼,我扔着手里的石子儿玩,也没有交流的**。
“大人,公主请您去一趟。”
正发着呆乐欢来找我,我拍拍裤子上的土随她去公主的营帐。一进去,我有些愣住了,只见阿卡娜还有阿加帕竟然独自在帐篷中,而喜儿则蒙着面纱端端坐着,身边是兰芝姑姑。
“这位便是送亲的女官之一,黄一正。”
阿加帕背手转向我,仔细打量着。
“哥哥,就是她。”
“久仰久仰,先前无耻之徒冒犯了黄大人,还请见谅,本王已交代哈吉克处决了其他两人。”
我愣了愣神,原来是为这事。
“多谢国主主持正义。”
阿加帕这才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还希望不会因此事影响大梁与小车的关系。”
“国主殿下,我只是随行女官,只懂服侍公主,其余的,自有正使贺大人,副使兆将军做主。”
“哈哈,那便好,那便好。公主如有所需,尽可告知阿卡娜,必定安排妥当。”
我深深作揖送客,阿加帕走到我跟前时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微不可闻,“那天晚上你不是挺狂么。”
我没有抬头,保持着应有的谦卑和礼节,“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如果不护着主上尊严,和那三个无能却又喜欢狂吠的畜牲有何区别。”
“黄一正你!”
阿卡娜听到我的话气得脖子都红了。而她哥哥阿加帕则淡定得多,非但没有被我激怒,反而笑意盈盈。
“大梁皇帝有黄大人这样忠心耿耿的臣下,真叫本王羡慕。”
等这两人一走,我连忙问兰芝到底什么情况,她摇摇头,她也不清楚阿加帕是不是冲公主来的。
喜儿摘下面纱紧紧抿着嘴唇,说道,“我不怕他们。”
我闻言摸摸她的头,笑道,“不得了,我们这位公主是个硬茬。”
兰芝垂头叹气,竟然对空气拜了拜,“老天保佑,保佑一切顺利。”
离开帐篷,我看到阿卡娜正在和赵泽荫说话,难得两个人表情都很肃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有些烦躁,出了驻地我沿河边走着,看到一串串结果的红酸子还没有被鸟儿吃光便摘下来在水里一洗,蹲在石头上便吃了起来,又酸又涩,只不过没毒,我变要给这朴实无华的植物一个满分。
突然有人用力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跌到河里,裤子鞋子湿了大半,一声声得意的笑接着传到我耳中。
“祝!山!枝!”
“活该,冷死你。”
我连忙往岸边走,结果鞋子卡在两块石头缝里半天拔不出来,见我不停扑腾手,这个男人才拉了我一把。上了岸,我看到自己膝盖以下全湿,火气噌地窜脑门,一脚踹过去,鞋子连同着河水甩向祝山枝的脸,他竟然没有躲过去。
“你!洗脚水往我脸上甩?!你这个坏女人!”
“这么冷的天你会害我着凉的!!”
“中午这么大太阳怎么可能着凉。”
“什么事,你一路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散步,路过而已。”
我一边拧水,一边看着祝山枝,“那你就赶紧滚蛋!”
走近几步,祝山枝低头笑道,“那个叫白小白的往浮荼城去了是吧。怎么,信不过我?”
“我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你兜圈子,你要和我交易,不如赶紧摆出条件来。”
愣了一下,祝山枝瞪大眼睛问,“你来真的?他们都说你在诓骗我,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根本不会跟我做什么交易。”
“我得回去了,我会着凉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生病!”
刚要往回走,祝山枝突然拉住我的手腕,他看着远处不紧不慢说道,“我要是你,我就赶紧离赵泽荫远远的,不然哪天被他出卖了都不知道。”
不远处,赵泽荫正在缓步向我们走来,我赶忙用力甩开祝山枝,“你不是我,我不需要你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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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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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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