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余年间,我亦曾暗中查访过他们的身世。”高佑缓缓说道,“人这一生,或许会死得不明不白,但自己的来处,总该弄个明白。他们的中原养父母留下了一条模糊的线索——便是阿苏胡图所用的那把刀。那刀当年就藏于家中地窖,幸而未遭贼人掠去。”
“可阿苏那其说那刀是战利品。”
笑了一笑,高佑说道,“刀只有一把,总不能掰成两半。”
我顿时了然——原是阿苏胡图胜了阿苏那其,嬴得了这把代表身世渊源的刀。既然如此,阿苏那其仍对阿呼团有所了解,想必此前也曾与之有所牵连。
“你径直去逐月轩寻他便可,不必顾虑,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得到了高佑的肯许,我便打算去高府走一趟了。还没出门,高佑将我叫住,“一正,眼下荣亲王不在,此事或可听听上位者的见解,必能有所裨益。”
我颔首应下。高佑此言,是提醒我当求见于明途。也对,这会儿绝非逞强之时。多耽搁一刻,祝山枝生还的可能便渺茫一分。
匆匆赶至高府,我告知管家刘同,是奉义父之命前来与阿苏那其有事相商。他不敢怠慢,当即引我走向逐月轩。
万物凋敝,唯见松柏犹自苍劲。沿小径前行,才惊觉逐月轩外竟植了如许多松树,几乎将整座院落拢入怀中。枯枝嶙峋的梨树上仍缀着未化的残雪,于寂寥中别生一番清冷意境。
阿苏那其犹如一头嗅到陌生气息的狼,不知从何处悄然现身,正伏于假山石上,目光如刃,紧盯着我渐行渐近。
以免他对我动粗,我第一时间表明我来这里高佑知道且准许,阿苏那其思考了一下,不吭声径直走进了院子里。
并未容我进入书房,只停步于那株晚梨树下的木桌旁,阿苏那其眯起一双狐似的眼睛低声道,“坐。不得随意走动。”
不过一会儿,一盏茶上来,梨肉雕作小花浮沉其中。我浅尝一口,梨香清润,微甜解渴。阿苏那其兀自跷足而坐,一副等我开口的模样。
待我将事情缘由细细道来,他垂眸沉思良久。我一盏茶喝完,又讨了一碗,他方才抬眼,语带讥诮,“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那头没用的小野狼,估计早就被嚼得稀碎,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
“四五年前我与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手段,里面的杀手要么一辈子为他们所驱使,要么就得死,没有第三条路。”
“不管如何我得找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阿苏那其闻言笑了,凑我身边低声道,“尸体哈哈哈,你太乐观,可能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尸块了哦。”
强忍下胃海翻涌,我直冒冷汗,解开衣领抬手扇扇风,“你了解他们,又很聪明,有你帮忙,我觉得祝山枝活着的概率会很大。”
阿苏那其摇着腿,望着屋檐上滴落的融水说道,“我有个要求,答应了我就帮你。”
“你说,我答应。”
阿苏那其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衣领,眼底有一丝阴狠和偏执,“我要跟那个剑客一起行动,我会找机会跟他堂堂正正比一场,赌上生死。”
“……非得这么激进么?”
“不能保护大人,我们这条命有何价值。”
我因心虚眼神在不受控制躲闪,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说道,“没有哪个父亲想看到自己的孩子死去。”
“……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以走了,我会去找那个剑客。”
我起身理理衣服,端起杯子把梨花茶喝干净,这时阿苏那其又说,“聪明的猎犬会把猎物逼入绝境退无可退时再将其一网打尽。”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尽力。”
离开高府,我一刻不敢耽搁,疾步奔回宫中。直至昭阳殿前,已气喘吁吁。明途刚忙完政务,见我鬓发散乱、额角沁汗,当即抬手止住了正欲退下的李泉,叫他不必去宣向凌薇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败了他的好事,但没办法了,时间有限。解下斗篷拭了拭面颊,又连饮了两杯冷茶,明途并不催促,只轻拍我的背脊,怕我呛着。。
“发生何事了。”
我定下心神,将祝山枝被擒、阿呼团设伏等事细细道来。明途托颌静听,良久,他抬眼望来,眸中竟含了几分戏谑,“如此紧张这个家伙,看来他对你意义重大,很喜欢么。”
“这个节骨眼上就别吃醋了,你召见向凌薇我还吃醋呢。”
笑了起来,明途拉住我的手,“玥儿,看你吃醋我很开心。”
“有的是时间慢慢高兴,你要喜欢,我天天吃醋给你看。眼下赶紧帮我指点一下,把这个家伙救出来,真要死了,我师父又损失一个小友。”
“别慌,你啊,这么久了仍旧没有尝到权利带来的甜头。”随即,明途扬声唤道,“郑修,取舆图。”
我一怔,尚未回神,便见明途已转身拉住我的手腕,拉我到案前。
展开舆图,明途笑问,“我考考你,他们会藏在哪里。”
我哑然,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藏哪里,难道明途知道?可看他神情从容、笑意清浅,分明已是成竹在胸,不会吧,只是听过我的讲述他便知道了?
“别急,静下心来,认真思考。”
我捧起茶盏又饮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略定心神。几次深长呼吸后,我凝神望向眼前铺开的大梁疆域图,思绪如潮翻涌。
有关祝山枝的种种记忆渐次浮现:初遇时他与阿狸设计诱拐我,最后一别时他消隐于晨雾的背影……一幕幕如倒卷的老电影,每一细节皆清晰如昨。
忽而赵泽荫曾说过的一句话再次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说涂河国不需要复国,鸠占鹊巢就行。
是了——这卑劣如蛆的阿呼团,打着复国旗号四处煽风点火,正因自身弱小,根本无力重建故国。唯有权占他邦、窃居其巢,方能勉强窃取果实。比起另起炉灶,他们必定更倾向于强占他人之窝。
那么,这天下还有谁的“窝”,比那一处更适宜他们藏身?
原来如此,一切竟又重回原点。
我指向丰州,沉声道,“可是此处?他们既与黑鱼寨早有勾结,必定会物尽其用,利用黑鱼寨的老巢藏匿起来。”
露出欣慰的笑,明途点点头说道,“没错,一定是这里。除去他们和黑鱼寨的关联,他们亦会自作聪明,以为‘越危险之处越是安全’。”
“可他们手中握有人质。若我们强攻,只怕对方情急之下会鱼死网破,杀害祝山枝后四散溃逃——徐鸮说他们逃命的本事可厉害了。”
“若是二哥在,你猜他会怎么给你支招。”
“他肯定不会亲自带人去围剿这帮贼人。”
“没错。他必会设法将敌人逼入绝境,令其进退维谷,唯有投降或谈判一途。”明途垂着眼睛,说道,“围其三面,网开一角,而后……一击毙命。”
我有些茫然,细想了半天,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可究竟该怎么做呢。
“丰州西有蜀州,东有秀洲,南有曲州,北有晋州,他们可逃窜的方向太多了。”
“这个时候,就要用点手段了。”明途拍拍我的背,坐在案前,“蜀州山高路险,尤以落鹰峡地势崎岖,他们断不会择此绝路。只要我们将秀洲、曲州二处水路严密封锁,便可将其自丰州逼往晋州。”
“怎么逼,还得不动声色。”
“水军。”
“……”
我蓦然顿悟——先前南下丰州时,赵泽荫确曾同我提过珠州、秀洲、曲州三地筹建水军之事。原来一切早已埋下伏笔。那帮人挟持祝山枝与抱病的金巧儿,若被迫逃窜,定会选择水路掩人耳目。若借操练水军之名,严控丰州向东、向南的所有水道……
他们唯有北逃晋州一途。
余下的事,便是要将丰州这潭水搅动,逼他们出洞。
“谢必安既死,丰州总督丘陵当即刻赴任。首务便是继续清剿洛川残余水匪,再定练兵之日,将他们一举逼入晋州。”说到这里,明途执起朱笔,在晋州江澄渡与渔关渡上圈下两处鲜红印记,“二选一,做好埋伏等他们落网即可。”
听到此处,我终是长舒一口气,身心一松竟不自觉跌坐于明途膝上。忽见郑修仍垂首静立一旁,赶忙要起身,却被明途揽住腰身。
他并未看我,只沉声向郑修道,“传旨:丰州总督丘陵即日赴任,务必将洛川水匪剿清殆尽,不得有误。”
“臣立刻去办!”
等郑修一走,我回身问明途,“这个丘陵人怎么样?”
“油滑不足,但听话。”
拉我靠在怀里,明途吻吻我的额头低声道,“别担心玥儿,有我在。”
“凭我自己,只能去给祝山枝收尸了。”
“为何这么想救他。”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说道,“想给这个浑身都是伤痕,依旧挣扎活着的人一个栖身之所,仅此而已。”
摸着我手上的红色印记,明途喃喃道,“玥儿,你淋过雨,所以会为他人撑伞。”
“你不也在给我撑伞么。”
将我搂在怀里,就这么安然拥抱着,明途叹息着,我会为你撑一辈子伞,让你安然度过余生,玥儿,所以别怕,也别慌张。
很难想象有一天,我们几个会聚在一起,和平相处。
是夜,珍馐楼的包间里,我,徐鸮,阿苏那其,以及金吾卫中郎将耿画见了面。气氛有些尴尬,尤其是耿画,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明途说耿画为人沉稳,探查情报很有一手,适合参与这次行动。
“怎么都不说话。”
耿画好像见过徐鸮,他说道,“我听大人您的安排,会全力配合徐大哥。”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阿苏那其抱怀说道,“不过既然高相派我来,我也尽量不添乱。”
徐鸮左右看了一眼,眼神前所未有锐利,“时间紧迫,敌人在暗,手上有人质,这次行动希望你们听我指挥,以免造成无法挽回的错漏。”
我用力点头,正襟危坐,“我一定听指挥!”
“你就算了,你不需要参与,会添乱。”徐鸮顿了顿,说道,“出去自己坐会儿。”
行吧,我只能闭了门等这三人密谋。
我此时肚子也饿了,叫何言秋给我做一碗甜米松子粥。思绪如暗流涌动,难以平息。窗外是无月无星的夜,浓稠的黑暗漫无边际,仿佛唯有待朝阳初升,方能将这沉沉墨色驱散。
此后两日,表面一切如常,然看不见的暗潮早已汹涌流动,似一场不见兵戈却凌厉异常的博弈。这日下午,我正对案出神,玉珍连唤数声,方才将我飘远的思绪唤回。
听闻向凌薇近日暂居英贵太妃处,我便带着秦入画与掌珍寄瑶一同前去拜会这位即将入宫的向小姐。
寄瑶在路上向我抱怨,这位向小姐很不好伺候,对首饰的要求极高,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式,做了两套她都不太满意,好在英贵太妃为人和善劝她收下,不然尚宫局才真的伤脑筋。
我笑着听她三人讨论,心想世间最难之事,莫过于揣度人心深浅。
英贵太妃满面春风,唤向凌薇近前同赏司珍房新制的两样首饰:一支金丝缠绕葡萄缀珠步摇,一对点翠嵌珐琅水滴耳坠。依我看来,皆是工料上乘的精品。向凌薇却只漫不经心地左右打量,手中那柄雪白的绒毛团扇轻轻摇动,任秦入画如何妙语夸赞,她眸中始终兴趣寥寥。
“薇儿,如何,可喜欢。”
向凌薇指尖轻抚过步摇上垂下的金丝葡萄,语气淡薄,“姑母,好看自是好看。可与后宫诸位娘娘常戴的制式,又有何分别?终究是大同小异,乏善可陈。”
英贵太妃见我一直没说话,转头看着我说,“黄大人,你觉得呢。”
我轻呷一口清茶,从容笑道,“皇上向来喜爱葡萄,昔日特命人在琼花苑中搭起葡萄架,每逢夏秋总爱在绿荫下的竹椅小憩片刻。至于这对耳坠,形制圆润、华彩内蕴,更衬向小姐耳形秀美,堪为锦上添花,令人见之难忘。两件皆为用心之作,还望向小姐笑纳。”
向凌薇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如此说来,这饰品虽是赠我,所要取悦的却并非是我。我的喜好……其实并不重要。对吗,黄大人?”
秦入画此刻有点汗流浃背了,强维持笑意道:“小姐若有心仪样式,但请明示。”
“我偏爱峻岭修竹、旷野星垂之象。至于这些寻常小姑娘钟爱的精巧玩意儿……我一概不喜。”
“入画,重新按照向小姐的喜欢做一副首饰。”
“慢着。”向凌薇晃晃手上的步摇,突然上前一步插到我的发髻上,低声道,“送给你,免得总如村野丫头般素淡……半点配不上他。”
“……多谢向小姐。”
离开后,玉珍仍在忿忿不平,寄瑶连忙说自己会按照向小姐的要求重新献上首饰,一定不会被她难倒。我不由轻叹:燕贵人反倒显得易与许多,就连一向爱挑剔的纯嫔,此刻想来竟也算得上平易近人了。
“不过啊,一正戴这个还真好看。”秦入画捂嘴笑道,“您要多多打扮打扮,正是如花貌美的年纪。”
“故作高深,你看她哪次不是满头珠翠,华服霓冠,还说小姑娘喜欢的她统统不喜欢,只不过是想更出挑罢了。”
秦入画连忙捂玉珍的嘴,四下无人才谨慎地说道,“过几日她便是娘娘了,可不敢乱说话。”
“罢了,依她的意思办吧。”
有些疲惫地出了宫,难得徐鸮没有来接我,我走在路上,路过胭脂水粉铺,神使鬼差走了进去。
掌柜给我介绍各种香粉,我突然想起赵泽荫竟然懂什么是贵价的香气,经不住诱惑买了一些,掌柜又送给我一罐指甲花。我看看,原来是散沫花混着明矾制作的,可以用来染指甲。我的手指甲之前在西域伤了这会儿基本长好了很适合上色,买了一大包东西,掌柜见我出手阔绰,眼睛都快笑弯了。
回到家我将家中女子皆唤来,一时脂香粉融,笑语盈盈。莺儿正细心为我敷上嫣红的散沫花泥,又用纱布层层缠裹,忽闻门外传报,道是杨颂将军求见。
我愣了愣,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在。我出了门,双手因在染指甲只能张着十分怪异。杨颂见状,笑了起来,“黄大人,您发间这支步摇倒是别致。”
“你找我什么事?”
“闲来无事,想请您吃饭。”
“……”我示意杨颂走到一边,说道,“王爷没有跟你说,不要再来找我吗?”
杨颂笑意未减,皓齿如贝,近看竟还嵌着两枚浅浅梨涡,“并没说不准交朋友不是么。”
我打量着杨颂,晃晃手,“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正在染指甲呢。”
“好,不急,我等你。”
我回去把指甲花洗掉,时间太短,虽然只染了淡淡的粉红色还挺好看。随即换了裙子穿好斗篷,我出了门。
也没说去哪里,杨颂说自己不常来锦州,问我哪里值得逛一逛。我思来想去,锦州我都玩遍了,冬天,不如去文峰塔转转。
文峰塔在碧空寺里,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塔身用了琉璃贴面,天气晴好时整个塔身流光溢彩绚烂夺目,也算是锦州的标志性建筑了。
原以为杨颂健谈,却不曾想一路走着他好像没什么话跟我聊,只是静静听我讲锦州的三峰六池,八园十六景,以及定远斋,珍馐楼,八步瑶池三大老字号有什么特色美食,更不用提锦州的点心蜜饯更是一绝,我吃习惯了,别处的都觉得差点意思。
一边听着,杨颂一边说,他临走时会多买点特产带给家人。
打开了话匣子,杨颂开始讲他的弟弟,讲他出嫁的姐姐,讲越州十万大山的奇诡险峻,讲蜀州芙蓉城的繁华富饶。
我不由心生感慨:大梁疆域辽阔,山河迥异,确实值得一一走遍。忽然间,竟有些明白了高迎盛当年纵情山水之心。观山览水,遇人遇景,人生原不该困于一隅天地之间。若有机会,我好想带明途出去走走,他一定会很喜欢外面的世界。
“你说越州真有巴掌大的蜘蛛?”
行至碧空寺时,天色已向晚。沉厚的暮钟声荡开,一声接一声,悠长苍茫。我坐在石阶上,望向阶梯尽处的文峰塔。夕阳余晖漫洒,塔身上黄蓝交织的琉璃折射出流转的光华,璀璨夺目。
“不止你的巴掌,”杨颂摊开自己宽大的手掌比划,“约莫有这么大。不过并无毒性,即便偶遇也不必惊慌,随手拂去便是。”
我伸手与他比了比,那尺寸果真远胜我的手掌,光是想像便觉头皮发麻、背生寒意。
“当然,也可捉来烤了果腹。”
我笑道,“打住,太可怕了。”
杨颂闻言朗声大笑,舒展了下双臂说道,“日后若有闲暇,不妨去蜀州一游。那里风物秀美、气候宜人,起码绝无这般硕大的蜘蛛。”
我托着下巴叹口气,心想我都快死了,哪里还有时间四处游玩。
“夷蔺族的图腾是蜘蛛,你说他们不害怕么。”
杨颂愣了一下,侧首看我,“黄大人博闻广识,连这都知道。不错,夷蔺部族确有供奉蛛神的习俗。相传曾有一修行千年的蜘蛛精化为人形,嫁与部族首领,为他诞下万千子嗣,终助其击败强敌、一统诸部。”
“图腾崇拜,或因敬畏,或因恐惧,就如中原奉龙为至高权柄的象征,代表万民对天子的臣服。说到底,并无不同。”
“……”
“无论是惧是敬,归根到底,百姓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安居乐业罢了。”
“原以为大人久居深宫,见解难免受限。能有这般胸怀,实属难得。”
“杨颂,”我并未看他,声音平静似水,“深宫女子又如何?她们作为男子的附属,被赋予一丝微末价值,困于朱墙之内物尽其用——唯一的用处,便是取悦君王、延绵子嗣。一个连自我都已湮灭的人,你又如何苛求她们洞悉世事、眼界开阔?”
我略顿了顿,望向远处渐沉的暮色,“自然,比起终日为生计奔波的黎民,她们确也享尽了人间富贵,一个‘惨’字,倒也担不起。”
“抱歉,我并无意——”
我笑了笑,仰着头,望着逐渐黑去的天空,“其实她们亦有自己的光芒。喜乐也好,愁烦也罢,皆真切纯粹。既已失了自由,不如尽力让她们多些欢愉,也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黄大人……”
“走吧,带你去看看我最喜欢的一棵树。”
起身拂去衣上尘埃,夜风已带了几分寒意。一同沿阶而下,行至那棵粗壮的枫树下。苍老的树干在夜色中挺拔而立,树皮光滑枝桠盘曲,积雪初融后更显嶙峋如墨痕,在幽暗中勾勒出一幅奇异而苍劲的画。能够想象到秋日时这一大团火演绎的该是怎样的一番盛景。
走了挺久我肚子都饿了,一起离开碧空寺,在路上随意找了一家小馆子吃饭,点了几道锦州特色菜,我给杨颂夹菜吃,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说我太客气了。
我笑道,“以后别来找我了,这顿饭我来请,希望你在锦州过得愉快。”
有些怔愣,杨颂自嘲地提了一下嘴角,“是因为季寒山的事情吧,你对我戒备心很重。”
我没再多说什么,一起吃完饭后徐鸮找到我了,他十分戒备地走近,低声对杨颂说道,“杨将军,我要送大人回家休息了。”
没再理会杨颂,我上了马车。
徐鸮黑着脸抱怀盯着,我连忙向他炫耀我的指甲转移话题,他端详半天,评价道,“挺好看,为了赴约竟然还打扮了一番。”
“不是啦,是赵泽荫那个表妹,她说我是村姑,配不上他。”
徐鸮闻言竟然笑了一声,“她没说错,论外表,你确实不配。”
我给了徐鸮一拳,吼道,“人又不能只看外表!他还配不上我呢。”
“也没错,他确实配不上。”
“我和他互相配不上?这算什么,你两头不得罪?”
伸手摸摸我的脸颊,徐鸮笑道,“因你独一无二,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遇到第二个像黄一正的人了。”
我拉住徐鸮的手,缓缓说道,“正合我意。”
一月十一,天刚破晓,府门外便停了一车礼物。清晨寒意未散,我尚带几分睡意,茫然间听来人说,这些都是荣亲王临行前特意吩咐送来的。
我命人将箱笼一一搬进院中,晨光熹微里,打着哈欠掀开盒盖。只见琳琅满目,不是玉器古玩,便是绫罗珠宝,件件价值千金,耀眼得几乎要灼伤人眼。本想统统变卖了换作银两实用,徐鸮却在一旁低声提醒我谨慎点,因为赵泽荫对我特别小心眼,还是先收起来。
不愧是徐鸮,就是有经验,我连忙唤人逐件登记在册,好好收在仓库里。
进宫前我叫莺儿今天做点好吃的,晚上大家一起吃汤锅,喝热酒,也好驱一驱这深冬的寒气。
[吃瓜][吃瓜][吃瓜][吃瓜]那个男人,心眼儿黢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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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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