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书房里，吴潇杉让人挂起了一张临时画成的颜家祠堂周边地形图。他手里拿着苏青囊提供的成分报告，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案子的案情分析会现场。
“都过来，咱们捋一捋。”吴潇杉把赵铁鹰和孙账房叫到地图前。
赵铁鹰抱着刀，站得笔直。孙账房则有点心神不宁，时不时瞟向窗外，仿佛担心天色一黑鬼就会钻进来。
“首先，物证。”吴潇杉敲了敲手里那张写着苏青囊分析结果的纸，“磷粉，掺了西域的什么‘阴磷石’，还有廉价香料。这东西不常见，尤其是那个阴磷石，来源是个突破口。”
孙账房赶紧接话：“大人英明！这肯定不是普通村民能弄到的，说不定是外来的贼人？”
吴潇杉摇摇头：“外来贼人，费这么大劲装神弄鬼，就为了吓唬一个村里的寡妇？成本太高，动机不足。我看，还是内鬼。”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祠堂偏院的位置：“目标很明确，就是住在偏院的颜家三儿媳。装神弄鬼的目的，无非是想把她吓走，或者让她‘冲撞祖宗’背上罪名，好腾出她占着的房子或者……她手里的田产。” 他记得章纲里提到过田产纠纷。
赵铁鹰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但带着质疑：“大人推断合理。但仅凭些许粉末和猜测，如何锁定内鬼？颜家上下数十口，符合‘熟悉祠堂’、‘能接触到稀罕物’条件者，恐不在少数。若无实证，难道要一一盘问？只怕会打草惊蛇，亦让颜氏族人心生不满。”
孙账房也连连点头：“是啊大人，赵护卫所言极是。颜家族长最重颜面，若无真凭实据就大动干戈，怕是……不好交代。”
吴潇杉看着他们，知道这是现代刑侦思维和古代办案习惯的第一次正面碰撞。他耐着性子解释：
“谁说要一一盘问了？我们得给这个‘鬼’画个像。”
“画像？”赵铁鹰和孙账房都愣住了。
“对，心理画像结合行为画像。”吴潇杉来了劲，掰着手指头说，“第一，能接触到西域稀有矿物或者有特殊渠道的，要么是经常在外跑的商人，要么是族里有地位、见识广的人。第二，能用廉价香料，说明这人可能不太讲究，或者想掩盖什么气味。第三，对祠堂结构了如指掌，还能利用守夜间隙作案，极有可能是族内负责祠堂日常维护或祭祀安排的人。第四，体型偏瘦小，才能从那个小窗台进出。”
他总结道：“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在颜家有一定地位、能接触到外来稀罕物、可能负责祠堂事务、体型瘦小的男子。而且，他一定有必须赶走那个寡妇的理由，大概率是利益冲突。”
赵铁鹰眉头紧锁：“大人所言，听起来确有道理。但这一切仍是推测。办案，终究要讲人赃并获。”
“所以要引蛇出洞啊！”吴潇杉一拍地图，“我敢断定，这‘鬼’今晚还会出现！我们就在祠堂内外布下天罗地网，等他自投罗网！”
孙账房脸都绿了：“大人！您……您要亲自去抓鬼？这太危险了！万一真是……”
“没有万一！”吴潇杉打断他，“老孙，你怕就在县衙等着。赵护卫，你挑几个胆大心细的弟兄，带上绳索渔网，再准备点石灰粉、锣鼓之类的东西。”
赵铁鹰沉默了片刻，看着吴潇杉那双充满自信和笃定的眼睛，最终还是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只是……大人，您的方法闻所未闻，若今晚一无所获，恐损官府威信。”
吴潇杉听出了他话里的保留，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赵护卫，我知道你讲究规矩实证。但有时候，最快的路不一定是大路。今晚你就瞧好吧，咱们用事实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心里不仅不害怕，反而有点兴奋。
团队有分歧很正常，用实力说话就行了。今晚，他就要让这位讲“程序正义”的赵护卫看看，什么叫“结果导向”。
“行了，都去准备吧。天黑之后，祠堂集合！”吴潇杉转身，下达了指令。
赵铁鹰一言不发，转身出去点人。孙账房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张罗东西。
书房里安静下来。吴潇杉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晚这场“捉鬼行动”，不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他在这古代衙门里树立权威、凝聚团队的关键一战。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天色擦黑，颜家祠堂周围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老树的沙沙声，听起来确实有几分瘆人。孙账房到底没敢来，留在县衙看家。吴潇杉带着赵铁鹰和四个精挑细选、胆大心细的衙役，悄无声息地埋伏在祠堂周围的阴影里。
“大人，我们到底在等什么？”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小声问，声音有点发颤。他们按照吴潇杉的吩咐，在祠堂几个可能的出入口和那扇小窗下，用极细的渔线系上了小铃铛，还在一些必经之路上撒了层薄薄的香灰。
“等‘鬼’上班。”吴潇杉压低声音，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放心，这世上没鬼，只有心里有鬼的人。都打起精神，听我号令。”
赵铁鹰一言不发，像尊石雕般潜伏在吴潇杉身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祠堂的动静。他对吴潇杉这套“奇技淫巧”仍持保留态度，但职业素养让他全身心投入到护卫和抓捕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上中天，子时将至。祠堂周围除了虫鸣，再无别响。几个衙役开始有些焦躁，觉得今晚可能要白喂蚊子了。
就在这时，靠近祠堂后方小径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叮铃”声！
“后墙！”吴潇杉精神一振，低喝道。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从祠堂后墙的一处破损缺口钻了进来，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那黑影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在月光下确实有几分飘忽感。
黑影蹑手蹑脚地走到祠堂正殿门前，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用火折子点燃。顿时，一团幽绿色的、飘忽不定的“鬼火”在他手中升起，映照着一张涂得惨白的脸！
“呜……呜呜……我死得好惨啊……”同时，一阵刻意拉长、模仿女人的哭声从他那里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看见，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埋伏的衙役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场景，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棍棒绳索。
吴潇杉却差点笑出声。这装备，这演技，放在他那个时代，连低成本恐怖片剧组都嫌业余。
“动手！”他不再犹豫，一声令下！
“哐哐哐——！”预先安排好的衙役立刻敲响了手里的铜锣，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那“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锣声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鬼火”都抖了三抖。他下意识就想跑，可刚一转身，脚下就踩中了吴潇杉布置的渔线。
“叮铃哐啷！”铃铛乱响，同时绊了他一个趔趄。
“哪里走！”赵铁鹰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动作快如闪电，没等那“鬼”站稳，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就将其死死按在地上。其他衙役一拥而上，用渔网将其罩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
“鬼火”掉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磷粉燃烧后的臭味。那“鬼”在渔网里挣扎尖叫，声音也变回了正常的男声：“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
吴潇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捡起地上那家伙掉落的火折子和一个用猪尿泡（膀胱）做成、里面装着磷粉和香料混合物的小袋子，又看了看他脸上粗糙的白粉。
“行了，别嚎了。”吴潇杉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还在挣扎的“鬼”，“业务水平不行啊，台词功底太差，妆也化得粗糙。就这，还想吓唬人？”
他示意衙役把人提溜起来，扯掉他脸上的伪装。月光下，露出一张尖嘴猴腮、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和慌乱。
赵铁鹰检查了一下此人，沉声汇报：“大人，身上没有利器。除了这些装神弄鬼的道具，还搜出一截空心竹管，想必是用来制造哭声的。”
吴潇杉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土色的“鬼”，对赵铁鹰和衙役们笑道：“瞧见没？这就是‘鬼’。比想象中好抓吧？”
衙役们看着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鬼”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又看看气定神闲的县太爷，心里那点恐惧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和兴奋。今晚这事，够他们吹嘘好一阵子了。
赵铁鹰看着吴潇杉，眼神复杂。他虽然依旧不喜这种“旁门左道”，但不得不承认，这位新县令的方法……确实有效，而且效率极高。
吴潇杉让人把“鬼”捆结实了，押回县衙。
“走，打道回府。今晚加班，连夜审！”他心情大好，这“开门红”，算是彻底打响了他吴青天的第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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