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潇杉觉得，自己跟“鬼”啊“神”的真是有缘。刚送走一个装鬼的，这又来了个“凭空消失”的。
群芳院不愧是文县第一销金窟，大白天里也是雕梁画栋，香气缭绕。只是此刻，这香气里混进了一丝不安和恐慌。
鸨母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风韵犹存，此刻却急得嘴角冒泡，一见吴潇杉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扑上来，帕子一甩，带着浓烈的脂粉味。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来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的依依……我的摇钱树……不是，我的心肝宝贝不见了呀！”
吴潇杉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那过于热情的香风。“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就今天早上！丫鬟去送洗脸水，敲门没人应，推门一看，屋里整整齐齐，人影都没一个！”鸨母拍着大腿，“我还以为是被哪个恩客早早接出去游湖了，可问了一圈，都没有！这都快晌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吴潇杉一边听，一边打量这间号称是头牌的闺房。确实如鸨母所说，整洁得过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摆放有序，首饰匣子开着，里面珠光宝气，一样没少。床铺平整，丝毫没有挣扎或匆忙离开的痕迹。
“她昨晚几时歇下的？最后见到她的是谁？”吴潇杉问道，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昨晚依依见的是城西绸缎庄的陈公子，亥时末（晚上11点）就送客了。丫鬟伺候她洗漱后，大概是子时（凌晨12点）离开的，那时还好好的。”鸨母忙不迭地回答。
赵铁鹰带着两个衙役在检查门窗，他用力推了推窗户，又检查了门栓，沉声道：“大人，门窗皆从内完好，并无撬动痕迹。”
这就奇了。一个大活人，难道穿墙走了？吴潇杉走到窗边，这是一扇对着后院的天井的雕花木窗。他仔细看窗栓，确实没有破坏痕迹。但当他用手指轻轻抹过窗台内侧时，感觉到一点极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磨砂感，和旁边光滑的漆面略有不同。像是……有什么极细的东西反复摩擦过？
他不动声色，又走到梳妆台前。台面上摆着几个精致的陶瓷小盒，里面是各色香粉胭脂。他拿起一个打开闻了闻，香味清雅，是上等货。但当他拿起旁边一个略大的、装着混合香料的盒子时，发现分量似乎轻了些。他掂了掂，问鸨母：“这盒子，平时是满的吗？”
鸨母凑过来看了看：“哟，这个啊，是依依托人从西域弄来的安神香，她睡前喜欢点一些。平时……好像是比这满点？具体多少，老婆子我也没留意。”
安神香？吴潇杉心里记下一笔。他又注意到，妆台角落有一小片不小心洒落的胭脂，颜色鲜红，但旁边似乎沾着几粒比花粉更细小的、淡黄色的颗粒，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孙账房，”吴潇杉招呼正在门口记录的问话内容的师爷，“去济世堂，请苏大夫过来一趟，就说……有新奇香料请她鉴别。”
孙账房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吴潇杉这才坐下来，看着六神无主的鸨母，开始问关键问题：“妈妈，柳依依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鸨母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异常……倒也谈不上。就是这丫头心气高，最近总念叨着赎身从良的事儿。得罪人？做我们这行的，笑脸迎人，哪敢得罪金主啊……”
吴潇杉盯着她，那点心虚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妈妈，人是在你这儿丢的。若是找不回来，你这群芳院的招牌可就砸了。若是她自愿跟人走的，你最多损失个姑娘；若是被人绑了……你这地方，可就不干净了。到时候，本官想帮你捂，都捂不住。”
鸨母的脸唰一下白了，汗珠沁了出来。她咬了咬牙，凑近低声道：“大人……依依她……她前些日子，是有点怪。好像……有点怕什么人。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跟丫鬟说梦话，说什么‘北边’、‘听不懂的话’……具体的，我真不知道了！她嘴严得很！”
北边？吴潇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第一卷结尾那份关于北方商队的邸报。这么巧？
这时，苏青囊背着她的药箱，跟着孙账房匆匆赶来。她还是那副清冷模样，对眼前的烟花之地视若无睹，只对吴潇杉点了点头：“大人。”
吴潇杉把她引到妆台前，指着那盒香料和那些淡黄色颗粒：“苏大夫，麻烦你看看这个。”
苏青囊先是闻了闻香料，又用小银匙取了一点，仔细观察，甚至舌尖沾了一丁点尝了尝（专业动作，请勿模仿）。接着，她又用一张薄纸小心收集起那些淡黄色颗粒。
“大人，此香并非简单的安神香。”苏青囊抬起头，眼神认真，“内含曼陀罗花粉及少量西域奇草，微量使用可致幻助眠，但若剂量稍大，或长期使用，会令人精神恍惚，易于操控。至于这黄色颗粒……”她顿了顿，“并非植物，似是某种极北之地蜂类的花粉，中原罕见。”
致幻？操控？极北之地？
吴潇杉的脸色凝重起来。柳依依的失踪，看来绝不是简单的私奔或绑架那么简单了。
他对鸨母说：“柳依依的房间，从现在起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然后又对赵铁鹰道：“赵护卫，加派人手，暗中查访所有近期与柳依依接触过的、特别是带有北地口音或特征的人。”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小小的天井。一个头牌姑娘，神秘的香料，极北的花粉，还有可能存在的北方势力……
这文县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这个消失的花魁，到底卷入了一场怎样的漩涡？
……
封了柳依依的闺房，吴潇杉没急着走。他让鸨母把昨晚当值的丫鬟、平时与柳依依相熟的几个姑娘，都叫到一间空厢房里，他要挨个问话。
这阵仗，让群芳院里的莺莺燕燕们都紧张起来，一个个敛声屏气，没了往日的嬉笑。
吴潇杉没坐主位，反而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审犯人。他先问那个负责伺候柳依依的小丫鬟。
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吓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奴婢……奴婢昨晚伺候姑娘睡下，吹了灯就、就出来了……姑娘说她累了，想静静……”
“她睡前可有什么异常？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吴潇杉尽量把声音放柔和。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就是对着镜子发呆了好久，还叹了口气，说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丫鬟努力回忆着。
吴潇杉心里记下这句充满宿命感的话。他又问：“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客人，或者，有没有人威胁过柳姑娘？”
小丫鬟偷偷瞄了鸨母一眼，鸨母立刻瞪了她一眼。小丫鬟一哆嗦，低下头：“没……没有……”
吴潇杉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让她下去。
接下来是几个与柳依依关系还算不错的姑娘。这些姑娘久经风月，比小丫鬟滑头多了，说话真真假假，顾左右而言他。
一个穿红裙的姑娘甩着帕子说：“依依姐啊，心气高着呢！总想着哪天能遇个良人，赎她出去，做正经夫妻。最近像是走了桃花运，神神秘秘的，说不定真跟哪个有情郎跑了呢！”语气里带着点酸意。
另一个绿衣姑娘则压低声音说：“大人，您别听她瞎说。依依姐最近愁着呢！前些日子有个北边来的阔佬，凶神恶煞的，非要给她赎身，依依姐不愿意，那阔佬还放狠话来着。我看呐，八成是遭了难了！”
北边来的阔佬？这信息和小丫鬟的“北边”对上了。吴潇杉追问那阔佬的样貌，绿衣姑娘却说得含糊，只记得个子高大，带着口音，具体模样没看清。
问了一圈，得到的信息零零碎碎，但大致拼凑出一个形象：柳依依，美丽聪明，渴望脱离风尘，近期因拒绝某个北方豪客而陷入困扰，但似乎也有自己的秘密和计划。
吴潇杉让姑娘们都散了，独自沉吟。这时，赵铁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他刚才借口巡查，去了一趟群芳院后门和附近的巷子。
“大人，”赵铁鹰低声道，“属下询问了后门值守的龟奴和更夫，昨夜子时过后，似乎听到过后巷有轻微的马车声，但很快消失，并未在意。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属下通过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到，最近文县地面，确实来了几个生面孔，身手不弱，像是北边来的，行事低调，但似乎在打听什么事。”
江湖朋友？北边来的生面孔？吴潇杉看向赵铁鹰，没想到这位冷面护卫还有这层关系。这倒是意外之喜。
“打听什么事？跟柳依依有关吗？”
赵铁鹰摇头：“朋友说，他们打听得很杂，市井流言、商队往来，甚至……官府驿站的文书传递时间，都似乎有意无意地问过。不像专门冲一个青楼女子来的。”
范围扩大了！这些北边来客，目的可能远比绑架一个花魁更复杂。柳依依的失踪，或许只是他们活动中的一个插曲，甚至可能因为她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吴潇杉感觉这个案子像个雪球，越滚越大。他原本以为是个情感纠纷或绑架案，现在却可能牵扯到江湖势力和更敏感的事情。
他站起身，对赵铁鹰和孙账房说：“走吧，回衙门。老孙，把今天问到的所有关于‘北边’、‘豪客’、‘马车’的信息都整理出来。赵护卫，让你那位‘江湖朋友’多留意，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消息。”
走出群芳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吴潇杉回头看了看那块依旧华丽的招牌，心里清楚，柳依依的香闺只是这个迷局的入口，真正的漩涡，藏在文县看似平静的市井之下。
他现在需要更多的拼图，而下一块，或许就在苏青囊对那香料的进一步分析里，也在赵铁鹰那个神秘的江湖渠道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