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再将斗笠戴上，正与几人一道跨出了店门，身后原本就观望着几人的小二连忙出声：“几位客官，你们点的吃食已在准备了啊！”
齐宁摆摆手，回道：“先放着罢，待我们回来再自行热热。”
店小二看着几人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喃喃道：“面条那不得成一坨了啊……”
行过一段青石路，齐宁才想明了方才觉得不对头的事儿，她凑到书因果身旁，“苏师妹，你方才说得不对呀。”
书因果看了眼青石路上一处积水中映出的扭曲身形，探生术开时，一缕融着黑气的绿雾显现。
又是魔气？
她凝出一道破咒术，朝那水坑丢出，只瞬间便将那绿雾驱散，待收回视线，她才应声道：“哪儿不对？”
“你说她家非大富大贵之命格，可这素儿姑娘说这陆府可是锦秀城首富。” 齐宁踢开路上的小石子，那石子滚进小巷堆叠的背篓中，惊起几只老鼠突的四下逃散又隐入暗处。
书因果嘴角噙着笑，“因为马上就要不姓陆了呀。”
“啊？”齐宁正要追问，一道电闪雷鸣猛然劈开天际，将几人身形拉的极长。
霹雳落下，一双绣花鞋却突兀地出现在他们正站定的府门前，那绣花鞋的鞋尖朝内，摆放整齐，只是这摆放的位置，着实奇怪。
“这双鞋子怎得摆这府门前啊？” 齐宁被吓一跳，抬脚就将其踢开，却是在她瞧不见的鞋尖底部，沾上一滴暗红。
书因果探生术并未收回，就见她身上逐渐绕起一缕绿雾，她笑得奸邪，“你要倒霉咯。”
“我？倒霉？为啥？”齐宁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苏师妹，你今日怎得一直在打哑谜啊。”
书因果笑道：“还是改掉你这爱乱踢的毛病罢。”
素儿半蹲下身仔细辨认一番，蹙眉道：“这鞋子……我出门时并未瞧见在此处啊。”
她服侍陆玉儿躺下歇息后，才带着斗笠出门，而走的也就是这大门，可这绣花鞋摆放得如此正中，便是不想注意都难的。
长也思索着，询问道：“可认得是陆府何人有穿过的么？”
素儿取下头上斗笠，思索片刻，才摇头确定道：“未曾见何人穿过。”
书因果呵笑，“无聊的吓人把戏罢了。”
千枕风沉默地站在几人伸手，他盯着那朱漆大门的位置，一阵牵引感萦绕上心头，似在指引他入这门中去。
奇怪的感应，这府中之物，竟是与他有所关系么？
素儿上前将府门推开，踏过门槛后看向几人。
“走罢，进去看看。”
待入了府门，又是一声闷雷炸响，身后的大门轰然闭合。
“哎哟！”
一声痛呼声传来，书因果回头看去，是不小心崴了脚的齐宁，正被千枕风抬手拉着后领，才免得摔个狗啃泥。
长也赶忙上前扶起人来，担忧道：“小师妹，你没事儿吧。”
“无事无事。”齐宁站直身子，摆了摆手道。
又想起方才书因果说自己要倒霉了，她本以为是随口一言，不想方才她跨过门槛就突的左脚绊右脚来了个平地摔。
难不成，就是因方才她踹走的那一双绣花鞋？
素儿拿着斗笠的手一颤，斗笠落地滚动两圈停下，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颤颤巍巍唤道："老、老爷您、您怎得……"
原本昏暗得廊下灯次第亮起，昏黄带着些艳红光影中，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人正搀扶着身边瘦如枯骨的人站在廊下拐角处。
书因果轻歪了下脑袋，打量着陆老爷子，那穿着一身锦缎的躯体似被抽干了血肉，只余着一副骨架子外套着一层皮囊。
陆老爷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在与书因果对视之际，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这女子绝不简单！
他微侧头朝搀扶着自己的管家使了个眼色，那人也是立马会意，语气阴狠道：“素儿，你不在房中好生伺候小姐，为何将这些个外人带回府中？”
素儿脸上挂起一抹僵硬的笑，哆嗦着回话：“回、回老爷的话，这几位、这几位是小姐今日结交的朋友，小姐特意邀他们来游玩的。”
她喉间干涩，半垂着脑袋，不敢实话实说，便想着借自家小姐的名头以蒙混过去。
她与陆玉儿平时互唤名字，可在这陆老爷子面前，还需得要有个主仆之别。
在这府上，她对旁的如此消瘦的陆家人都不曾有过打心底起的畏惧感，可唯独这陆老爷子和始终随行的管家，不论是白天夜里，她都觉得这二人不似人，单是从二人旁侧路过，那毛骨悚然之感也会顷刻间爬满心头。
那始终不执一言的陆老爷子盯着他们看了许久，阴沉的脸上忽而挂上笑意，那本就松垮的一层皮随着他用力而往上堆积，变得更加皱皱巴巴的。
“我与老爷方才自小姐屋中来，小姐已歇下，几位虽是小姐的朋友，却也不可打搅了小姐的好梦，不如便在客房先行歇下，待明日再与小姐履约。” 那管家腰背挺得笔直，倒是比那站着都费劲的陆老爷子更有气场。
素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转头看向几人，书因果笑道：“你去寻你家小姐罢。”
未等素儿回话，那管家再度插了话，命令道：“你今夜也随这几位小姐的朋友宿在客房，免得半夜有旁的事却寻不得人问，出了府门说是陆府没了规矩。”
“是、是。”素儿呆愣片刻，才连连应声，又小跑着去捡起刚才滚走的斗笠。
那陆老爷子和管家便站在那廊口看着几人，素儿只得先将几人引往客房处。
她总觉着今夜的陆老爷子不对劲，可具体的又说不上口，“苏姑娘，眼下我们可如何是好？”
书因果抱臂笑道：“怕甚，他只说不允我们去寻你家小姐，可未曾说不允我们到处闲逛啊。”
齐宁嘿嘿笑着，赞同道：“是咯，你们这陆府又未曾张贴什么指引，这闲逛着闲逛着，不当心误闯了你家小姐的住处，也怪不得我们呀。”
素儿心下明了，带着人在客房附近绕了一圈，寻了另一条通往后院的道，终于是到了陆玉儿的住处，芙蓉园。
此处是陆玉儿的闺房，素儿今日寻他们来此也还未告知过，几人便不好贸然踏入，站于院外，静候入屋中传话的素儿。
忽听得物件摔落在地的声响，正欲上前查看，素儿跌跌撞撞地刚好扑进书因果怀中，“素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玉儿、玉儿不见了！” 素儿紧攥着她的衣袖，声音带了几分惊恐，“小姐她平日里歇息后便是不会半夜醒来的。即便是醒了，也断不会在没我陪同情况下离开院子。”
“素儿姑娘，你莫慌，待我以罗盘寻寻陆小姐的方位。”长也拿出罗盘来，掐诀念咒一番，罗盘迅速转动最后直指一个方向。
几人跟随罗盘指引而去，站定于挂着“祠堂”二字的牌匾院落前。
祠堂大门敞开着，其内站着一人，瞧着衣着是方才的陆老爷子背对众人立于正中，只是那挺直的脊背早已不似方才那将死老者的模样。他脚边倒下已无了呼吸的，便是方才还与他站在一道，趾高气昂的管家。
“陆老爷，不继续演了？”书因果微眯着眼，似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捂嘴，假意惊讶道，“哦，不、不不不，你的辈分应当不止于此呢。”
“我倒是好奇，你是因何如此怀疑我的？”陆老爷子低笑出声，出口的声音带着女腔又有男性的雄浑。
他缓缓转过身，借着月色，照亮了他的样貌，素儿看着他的脸呆愣着跌坐在地，长也和齐宁也是看着他的脸瞪大了眼。
那陆老爷子的脸，此刻竟有一半成了陆玉儿的模样！
书因果嗤笑一声，目光冷冽的盯着他，道：“以灵换命的老土把戏，倒不如去抽个修士的灵根修炼呢。”
哦，也不对，这等只能想到这歪门邪道法子的人，如何能有修炼的毅力呢？
“既然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便都去做那孤魂野鬼罢！” 陆老爷子咧嘴笑着，原本是要以探生术这等专门功法，才可窥见的绿雾竟实体化来，自四周的土中缓缓升腾。
待到绿雾覆盖住上空，身后是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就见几条石子路上走出些许人来。
那些人身上穿着华贵衣饰，此刻却形似丧尸，不受控的朝祠堂涌来，将几人团团围于中间。
长也拿出缚仙绳，得亏离宗前师尊给他塞了不少好东西，否则今日怕是要伤了这些凡人。
他施法丢出缚仙绳，将早已失了智的人捆缚住，也不忘朝着那陆老爷子丢去一段，牢牢绑住了去。
眼看着他的脸愈发似陆玉儿，素儿发了疯地跑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恨恨道：“玉儿呢！玉儿在何处！”
那陆老爷子却并不将他方才眼中，不慌不忙的手下捏诀，那缚仙绳便瞬间失去灵光。
“当心！”
长也见状，急忙出声，几人也是快速跃身朝着祠堂中奔去。
终究是晚了一步，陆老爷子一只手狠狠刺穿她的心脏，源源不断地生机涌入他的身体，迅速将枯瘦的皮囊填充。
待到生机吸收足够，他将被吸干了生机代替他变得枯老的素儿朝几人身前一甩，“你的玉儿，就在这屋子里，你不如亲自找找啊。”
素儿满目的绝望，瞧着一片漆黑的祠堂，而面前站着的，是用着自家小姐面貌，却是男身的“陆老爷子”。
她紧紧抓着扶起她的人的手，嘴里不停咕噜出血，还是断断续续道：“小姐、姐，救、救、救她……”
齐宁怔愣地看着她，眼前有什么画面开始杂乱、反复上演。
她手覆盖住素儿被洞穿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地掉落，划过脸颊自下巴滴落，带着滋养之灵的泪水顺着手指缝隙融入素儿的胸口重伤处。
原本失血昏昏欲睡的素儿只觉全身变得滚烫，就连痛意都消散了去，自己的伤口似乎在修复！
千枕风站在祠堂院中，凤眸眯眸，纵身跃上房梁甩出一道剑气将整个祠堂屋顶的瓦片掀开了去。
月光透过房屋破口倾泻而下，照出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
穿着寿衣的陆玉儿此刻的大半张脸，已然成了一个男性老者，与灵堂上方所挂画像一对比，那赫然就是陆氏的开山老祖。
她一动不动的端坐于主位，那双本就小巧的手掌上正捧着一颗规律跳动的殷红灵府，那灵府延伸的血管，也连接着除去陆老爷子外的每一个陆氏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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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陆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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