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灰,逼仄的云层逐渐失去颜色,一笔浓墨勾勒在纸间,连带着这片天地都黯淡无光。
在这片巍峨恢弘的仙家殿门中,一股庄严肃穆的威压直直冲出,周遭的瓦砾发出一阵轰鸣,将那股躁动险险压了下去。
“妇人之仁!”
大殿内,头束玉冠的白袍男子怒挥戒尺,空气爆出刺耳尖啸。
“枉你习了二十年的无情剑道,却还同未遇师一般六根妄动,肆意妄为!”
空旷的殿内寂静无声,摇曳的烛火带着滚烫的泪无声落下。
谨言被压得目露惊疑,面如死灰。
跪在青玉砖上的顾轻辞背脊挺直,破碎的白衣渗出道道血痕,在冷光中凝成赤珠。
白袍男子手持戒律尺,刚准备再次挥下,一旁的慎行已经跪坐到顾轻辞身边,张开手挡在他身前。
顾轻辞蹙眉。“退下!弟子有辱师命,本该受罚。”
“我不!”慎行倔强地梗着脖子。“师兄是为了保护我才错失良机,你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好了。”
一旁的谨言更是心惊,这时候上前不是,不上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待在原地。
慎行回头看着他。“师兄,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殿上的白袍男子怒色更甚。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蔑视门规,诱导同门子弟私自出山,按门规丈五十,三月内不得修行,此番也省的我去寻你。”
慎行本来还有恃无恐,当听到丈五十时明显愣了一下,颤巍巍的咽了口唾沫,但挡在顾轻辞面前的双手却不曾放下。
“那…那你打死我好了!娘亲说的对,你就是一个冷漠无情自私自利之人,永远都只会考虑自己!”慎行小声嘀咕着。“再说了,现下不过是丢了一朵花罢了,没了再去寻便是了。”
白袍男子面色一沉,漠然的眼里涌出一道蓝芒,周遭的气压瞬间降低,烛台上的灯火在顷刻间熄灭,恐怖的灵压如潮水漫涌,慎行喉间溢出闷哼,膝盖在青砖上压出两道血痕。
顾轻辞将师弟拽到身后。“弟子甘愿受罚。”
一旁的谨言闻声也跪了下来。
白袍男子冷笑一声,衣袍停止摆动,四周慢慢归于平静。
“你们倒是师门情深。”他低头看着眼底的慎行。“过几日便是万剑门入门大典,藏典阁还需五十卷《太上清静经》,抄完之前不许踏出院门半步。”白袍男子拂袖转身,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他身影拉长成一道孤峭的剑影。
“我不去!”慎行刚想起身辩驳,便被一旁的谨言连拖带拽的拉出殿门。
待两个少年踉跄退下,青铜门扉轰然闭合。
白袍男子背过身。
“二十年前正邪两道烽烟四起,多少稚子平白丧命。”
他眼中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了那场腥风血雨中。
“我与天罡真人在巫山教救下的药引,蛊毒入髓,天罡真人修的是天罡煞气,正好可以压制住这邪修毒蛊,造化弄人的是天罡真人于十年前求道不得已然坐化。这十年来我四处走访,唯有找到那朵山梦陀罗才有一线生机,现下机缘被毁,已是无力回天。”
白袍男子抬头凝视着穹顶星图,眼中光芒褪却 。
“我老了,修行之路再难以精进,如今'悬眼'松动,各派之间暗潮汹涌,慎行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如何挑得动万剑门百年基业?你天赋异禀,定然比为师走得更加长远,唯有交托给你我才能放心。”
“承蒙师父恩情,不知轻辞当下还有多少时间。”顾轻辞面色不变,言语中带着敬重。
白袍男子轻轻摇头。“不足三载。”
是吗……
顾轻辞面色未改,只是眼底有一抹黯色悄然升起。
白袍男子看着他,眼底情绪复杂,有恨铁不成钢,有愤怒,有心疼,亦有慈爱。
“如今那缥缈阁弟子吸收了山梦陀罗,若能找到他,说不定还有转机。”
“找到他之后呢。”
顾轻辞神色木然,修行之人本该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他虽修的是无情剑道,可从来都不是用别人的尸首来奠定的,这样与那些邪魔歪道有何区别?
可如果就这样坐以待毙,万剑门的基业,数以万计的同门子弟……
白袍男子眸光一闪,侧身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的呓语掐断。“你知道该怎么做。”
门外偷听的两人心里咯噔一声,难怪这次会如此大费周章,没想到……
慎行回想起在秘境里的情形,若自己没有偷偷溜出去,自然不会被那三头金乌盯上,也不会让那个低阶修士拿到那朵奇花。
全都是因为自己...
慎行心下一沉,转身往外走去。
一旁的谨言看情形不对,想上前拦下他,又担心里面的人发现,只能快步追上去。
缥缈阁鹤峰之上。
一行白鹭于群山中隐没,在那抹浓墨勾勒的山水画之间,一位孤独的身影漫步在山间小路中。
清风拂过他的脸颊,他在药田正中停下,凝望着远方那一行白鹭,在群山间翩然飞舞,峰峦叠嶂的山川,将他完全融入其中。
紫阳真人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真的能从秘境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虽说自己这个师父只是徒有其名,可这次秘境之行获得的奖励也是有他一份的,在昭阳殿领了奖赏后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次品弟子,也是他玉无极唯一的关门弟子。
不善言谈,不苟言笑。
除此之外他对这人再无一点印象。
“明日起你便去昭阳殿同内门弟子一同修行吧。”玉无极双手放在身后。
他的这名弟子灵识只是次品,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入内门的,既已收他为徒,自己也该用点心才是,别的不说,怎么也得教他一些保命的手段。
昶初凡躬身应诺,转身时衣摆带起几片枯叶。
“且慢。”
紫阳真人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余光瞥见弟子粗布衣衫上未净的血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随手一挥,一个泛着金光的包裹出现在半空。
“你的着装未免太过寒酸了些,如今你的一言一行皆是我鹤峰之姿,切莫辱没了师门。”
玉无极将包裹递给他。
“里面是为师缝制的衣袍,你先行换上,另外月初可前往千机阁领取宗门俸禄,可供你修行之用。”
玉无极瞥了一眼那个包裹,这衣袍自己缝了百八十年,如今总算是有机会把它拿出来了。
昶初凡抬手接过,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件青衫,内里流转着云纹暗绣,期间有青竹点缀,外衫则是薄如蝉翼的轻纱,袖口银线勾勒的仙鹤振翅欲飞。
玉无极再次挥手,旧衣化作飞灰,这一袭青衫便已附着在昶初凡身上。
玉无极满意的点点头。
果真是人靠衣装,自己这名弟子资质虽然低下,外貌却是周正的,就是头发短了些,待到雾鬓云鬟时,怕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要不自己这把老骨头再辛苦些多缝几件备着?他可忘不了楼外楼弟子出场时的排场,那景象,那气派,个顶个的好看,玉无极不经意间竟暗自比较起来。
“清源峰赤松真人座下大弟子前来求药,烦请师叔通融。”
一道桀骜洪亮的声音在药园外响起。
玉无极面色一沉。“赤松老儿的徒儿倒是勤快。”玉无极冷哼一声,虽有不快,却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为师最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丹药你替为师送去吧。”
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昶初凡。“无事莫要叨扰本尊,峰内大小事务暂由你来代理,若有不便之处推了便是,为师出关后自会处理。”他将一块令牌连同瓷瓶一起递给昶初凡。
昶初凡抬手接过,再次行了一礼。
看玉无极闲庭步入小屋之中,昶初凡这才收起物件向外走去。
项司南在院外等了片刻都不曾见里面有任何回应,本就心急的他难免有些不快,这紫阳真人名义上虽称得上是他师叔,可按资历来算自己的师父可是要压他一头的,何况此次取药一月前便已提前告知,此刻自然没有让他多等的道理。
看他不停在原地踱步,一旁的白衣男子从容开口道。“师兄莫要心急,紫阳真人脾性虽怪异,倒也不至于驳了师父薄面,许是有事耽搁了些许。”
白衣男子话毕,忍不住往里偷偷眺望一眼。
项司南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三师弟突破在即,急需固本培元的丹药稳固修为,若因此耽搁了他修行,我如何能安?”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袭青衣从园内缓缓而来,待看清来人面容,他更是诧异——此人便是传闻中那个灵根驳杂的废物弟子?
昶初凡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项司南,当看到他身旁的白衣男子时,目光明显停顿了一下。
“小凡。”徐符上前半步,面带微笑道。
“你俩认识?”项司南微微一愣,随即收起了急躁的神色。“紫阳真人呢?”
昶初凡点了点头。
“师父闭关。”他将羊脂玉瓶递给项司南。
项司南接过瓶子,打开一看,瓶中药丸紫气氤氲,隐约凝成鹤形。
他心中一喜,连忙道谢道。“多谢师弟。”
昶初凡并未答话,而是一直看着徐符的方向。
项司南面上有些尴尬,这紫阳真人脾性怪异是不假,不曾想连他的徒弟亦是如此,莫非此乃鹤峰脉脉相传?
项司南福至心灵的咳了两声。
“二位师弟既是旧识,自该相叙,为兄不便打扰,麻烦你转达给紫阳真人,我不多久就会前去拜访。”
昶初凡点点头。
话毕,项司南同徐符嘱咐一番便先行御剑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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