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大门到3号楼有些距离,花坛两边种植的绿植陷入了沉睡,光秃秃的毫无美意。
易烁就在这片蜿蜒的小路上狂奔,路灯下的影子勾勒出他跑动的形状,在寒冷的天际中像是一头找不到回家路的麋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那句“没删”后,整个人烫得像是有个巨大的火炉在旁边烤着他,以至于他跑到楼下都还没将那股热气散去。
回到家后易烁直奔浴室洗澡,用不算烫的水来让自己降温。
再出来时他觉得脑袋有点沉、还有点晕乎乎的,应该是跑回家时被寒风吹的。
手机上还没有周嘉礼发来的消息。他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把易烁拉回到七年前,他主动问周嘉礼要微信时也像现这样激动、忐忑——易烁决定等到周嘉礼的消息再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易烁的手机陡然响起。他睁开迷糊的眼睛,从茶几上摸到了手机。
他从侧躺换成了平躺,因为这个动作他发现自己的头有点疼,但还可以忍。
客厅的灯光笔直地照耀下来,他手臂曲折挡在了眼睛上。
易烁问道:“你到家了?”
“嗯,”电话那头的周嘉礼顿了顿,“你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易烁浑身没什么力气,握着手机都觉得费力。他直接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眼睛紧紧闭着,说:“不知道。”
“你是发烧了吗?”易烁的智齿本就发炎了,他还喝了酒,是有可能导致发烧的。
最重要的是他昨天还淋了雨。
周嘉礼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很快就判断出来了,肯定地说:“你发烧了!”
易烁此时的脑海里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乱飞,导致他不太能注意到周嘉礼在说什么,完全是凭着本能说出了“应该没”这三个字。
周嘉礼直接把电话挂了,拿上车钥匙冲出了家门,一个小时后站在了易烁家外边。
门铃足足按了半分钟,易烁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开门。看到周嘉礼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懵,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周嘉礼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径直走进厨房去烧水,顺手把从药店买来的药扔在了吧台上。
直到这时,易烁才恍然发现周嘉礼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站在他们曾经一起做过饭的厨房。
“你怎么来了?”
周嘉礼不答,把退烧药抠出来放在易烁的手中,才说:“你发烧了,我不放心。”
“我没发烧。”易烁反驳了句。然后垂着眼看着掌心的两粒药,想起睡着前的头疼,才后知后觉自己确确实实有发烧的症状。
但他没再改口。
周嘉礼习惯了他这副嘴硬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从装药的塑料袋里拿出体温枪,抵着他的额头按了下开关。
“38.9度,还说没发烧?”周嘉礼倒了半杯烧好的开水,又加了点冷水混合着,说:“吃药。”
易烁生病的时候不算乖,他总是吵闹着不肯吃药。周嘉礼都已经做好了哄他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如此爽快。
药从喉咙滑进胃里,易烁吃完后摁了摁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才想起来客气:“不好意思啊,害你又跑回来了。”
“没事,”周嘉礼坐在高脚凳上,自下而上地望着易烁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
易烁搭在吧台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下,缓缓地说:“谢谢,我吃了药好多了……”
“易烁,”周嘉礼打断他的话,“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外面还飘着小雨,你确定要赶我走吗?”
“一点半?”易烁的视线下滑到周嘉礼身上的灰色竖纹睡衣。皱巴巴的,袖口还有颗没扣上。
他出来的时候应该很急,易烁想。
“嗯,我到家的时候正好十点四十,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就一直没敢睡。直到四十分钟前没忍住才给你打了电话。”
“抱歉!”易烁心里愧疚的同时又觉得心里很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周嘉礼和秦衍,几乎没什么人关心他。
而时隔多年后的关心才是最要命,无时无刻都想要侵占他大脑,让情绪掌握主动权。
周嘉礼把话题拉了回来,温声问:“你确定要赶我走吗?”
易烁又想起昨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在五米开外分不清人畜的雨天里,周嘉礼差点被黑色轿车撞到。
当时也是自己要把周嘉礼赶走,才导致了这个“意外”。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但在易烁的心里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不,”易烁说得极其小声,“晚上开车不安全。”
“那好,那你现在赶紧回床上睡觉,”周嘉礼站起来,“我就睡沙发上,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喊我。”
易烁看着他命令自己的样子没说话,片刻后才走到卧室抱了两床新被子出来。这是在他回国前来打扫的阿姨早就准备好了的。
易烁家里的沙发品质很好,坐下去的时候会往下凹,软绵绵的。但他还是怕周嘉礼会睡不好,就把其中一床被子平铺开来。
周嘉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弯下去的脊背像是座高耸的山,睡衣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了那根微微凸起来的脊梁骨。
周嘉礼想起来在草原上驰骋的野马,四蹄迈过高耸的山峰,踏过清澈的溪水。那模样和从前的易烁很像,总是那样桀骜难驯!
易烁伸手把铺好的被子往下压了压,确定这个软度适合周嘉礼,刚想说“收拾好了,你快睡吧”,但又怕周嘉礼的习惯早就改了,于是问道:“来试试吗?”
周嘉礼回过神来,一把捏住了易烁还在往下压的右手,说:“不用了,你去歇着吧。”
那瞬间易烁仿佛静止了,没有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出来。那股灼热的温度燃烧进心底,都快给他烫出丑陋的伤疤了。
周嘉礼的掌心是很温暖的,易烁记得以前冬天时他总喜欢牵着周嘉礼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兜里。
那时候他还笑眯眯地问:“周医生,你能给我暖手吗?”
周嘉礼总是在他的兜里晃动自己的手,无奈地说道:“暖着呢!”
“那能暖一辈子吗?”易烁特别贪心地问,既期待又害怕周嘉礼的答案。
但每次周嘉礼都会宠着他,说他想听,又是实话的话:“可以!”
其实这些话没什么意义,甚至在他们数不清的回忆里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易烁就是莫名其妙想起来了。
都说回忆最折磨人,易烁也这样觉得,他总会想起周嘉礼的好,然后又陷入自责当中。
“愣着干什么?”
周嘉礼的话把易烁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急忙抽出手:“没什么。”
周嘉礼说:“快回房间睡觉。”
“好,”易烁看着周嘉礼,嘴皮动了动,“晚安!”
周嘉礼笑笑:“嗯,晚安!”
*
当天晚上周嘉礼几乎没睡觉,他害怕易烁的温度降不下去,所以每隔半个小时就要轻手轻脚地去到主卧查看易烁的情况。
在凌晨三点,周嘉礼终于决定把易烁送去医院——易烁的温度反反复复,连带着左脸看起来都有点肿。
周嘉礼蹲在床边,柔声地喊着:“易烁,醒醒。”
易烁的眉毛拧的很紧,眼球隔着眼皮转了几圈,但没有睁开。好像是在苏醒和沉睡之间做艰难的抉择。
“易烁!”
周嘉礼喊了有三四声,易烁才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嗯?”了声。
“你的烧还没退,我带你去医院。”
发烧状态下的易烁不是很清醒,黑黑的瞳孔仿佛蒙了层薄莎,导致看周嘉礼看得不是很真切,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滚烫的指尖落在周嘉礼的鼻尖,易烁短促地笑了声:“是真的。”
周嘉礼问:“什么是真的?”
易烁烧得迷迷糊糊的,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在确定周嘉礼真实存在后,他又安静了下来。
周嘉礼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从易烁的腋下穿过去,环绕着他的背,将他抱起来坐着。
周嘉礼轻轻地捏着他的下颚,让他的左脸颊偏向自己。确定了肿胀的地方不是错觉,周嘉礼又说:“易烁,我现在要带你去医院,你能自己走吗?”
“嗯?”易烁愣了愣,“嗯!”
周嘉礼从衣柜里找出长款的羽绒外套给易烁穿上,慢慢地扶着他下楼。
上到车里,周嘉礼帮他把安全带系好,正要收回手发动车子时,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
易烁说:“你的手,很冷。”
周嘉礼不确定易烁现在是烧糊涂了,还是清醒状态,但他知道此刻应该快点去医院。
他毫不费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目视着前方回应易烁:“空调开着就不冷了。”
易烁垂下脑袋,双手半握成拳搭在腿上,沉默了好几分钟才说:“对不起。”
周嘉礼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这么无缘无故的话他霎那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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