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衡遵照吴绍渊的意思,派人走访韶阳城内所有的镖局和客栈,打探近来有无从韶阳五城之外的包裹和住客。
韶阳贫瘠之地,镖局和客栈并不多,查起来不会耗用太多人手,加之吴家在韶阳颇有名望,掌柜们无不尽心尽力地配合,又收了吴家的银钱,不敢对外提起。
不出七日便锁定了一家镖局和三家客栈,将情况汇报给吴绍渊。
据吴宅之前派出的家丁所查,此次与槐安同行韶阳的手下总共才六人,竟然出入过这么多地方,吴绍渊知道是槐安怕他追查裸画的下落,故意使得障眼法,吩咐袁衡让家丁多花些银两,请各家掌柜帮忙盯着槐安手下的行踪,在确定裸画的所在之前,且不可轻举妄动。
另外一边,槐安费尽心力也没能抓到吴绍渊的把柄,不得不再次打起辛晴裸画的主意,正盘算着找画师临摹一张用来要挟吴绍渊,倏然想起谢宴来,奔着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的账务有一项没有详查,他以此为由,守卫不敢拦他,请他进府后再往弘文堂向姚华音报讯。
槐安在文绪阁东厅里装模作样地翻了两个月的账,之后便往西花园去,坐在亭中等着谢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他从花园中经过,垂着头,同初见时一样,看起来意气消沉。
“谢先生。”槐安站起身叫住他。谢宴脚下一顿,朝他看过来,眉头骤然一蹙。
大天白日,西花园里人来人往,他吓的左顾右盼,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槐安似笑非笑,慢悠悠走下石阶,站到他面前。
“不用紧张,槐某是盛王的使臣,姚城主派人在府外监视我便罢了,这城主府里戒备森严,她还不至于连我与旁人说句话都要过问吧?”
谢宴剧烈的心跳还没平息,后悔当日不该一时冲动,假意答应他的条件,万一再被姚华音误解,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槐安笑意不减,“谢先生这几日可有收获啊?”
谢宴定了定神,事已至此,也只能按之前的打算行事了,左右望了望,把槐安引到亭子后没人的地方道:“收获自然有,你想知道些什么?”
槐安仰头看他:“花钱的是我,谢先生只管回答我的问题,旁的无需过问。”
谢宴无言以对,只盼着尽快脱身,随便说些无关紧要的应付过去。
“他每日待在文绪阁里,除非主君召见,有时喝鱼汤补身子,不想喝就倒掉,有钱人奢侈些,能有没什么特别的!”
槐安双眼微眯,“鱼汤?”
他的手下查到吴绍渊派人从南陵的曲水河中捕捞活鱼,再由官驿快马运回韶阳,既然是姚华音特意下令官驿帮着运送,原想着栽赃也无从下手,此时细细思量,或许可在此处做些文章。
他阴暗的笑意让谢宴心里更慌,反复斟酌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并没有泄露什么,还是心虚地瞪他一眼,自说自话道:“喝鱼汤补身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
槐安盯着他笑而不语,伸手探进袖中取银子,谢宴越想越觉得不对,碎银刚要露出袖口便立刻推搡回去,眼神向左右飘忽,好在没有人看见。
“我只是与你说几句闲话,不值什么,今后你也不必来找我了。”
槐安就势把银子收回,冷笑道:“你如今已经与我联手,这银子不管你要不要,都改变不了你背叛姚城主的事实。”
谢宴瞪大眼睛,呼吸急促,“我没有!”
槐安心道这等货色也妄想要算自己,笑意更冷,“有没有的,要当面请示过姚城主才作数。听说姚城主生性多疑,最恨手下的人不忠,抓到便折磨致死,尸体吊在城门楼上。谢先生,你与槐某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今后要通力协作,才能保住这条性命。”
寒风逼退满头的汗,一时说不出热还是冷。
谢宴看着槐安远去的背影,想着他方才说的话,心跳重重地敲击胸腔,想立即去求见姚华音,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又担心她不肯相信他,到时候复宠无望不说,怕是性命都难保。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相护缠绕成一团乱麻,他纠结地踩着枯叶碾来碾去,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
他不过与槐安说了几句吴绍渊的闲话,怎么也算不上背叛姚华音,就算将来姚华音问起,也顶多责骂几句,不至于怀疑他与槐安勾结。
*
九月初三,傍晚。
一卷加急军报呈送到弘文堂,南陵王出兵突袭小许,顾去病及手下的两千盛军难以抵挡,请求火速派兵增援。
姚华音不急不慌地看着,想象顾去病站在城楼上疲于应对,愁眉苦脸的样子,哼一声笑,派人找吴绍渊和季震来弘文堂议事。
寒露将至,天色阴沉不见夕阳,丝丝寒气从半敞的窗子灌入,弘文堂里又湿又冷。
吴绍渊胸口被寒气冲的难受,拢紧身上的斗篷,勉强把轮椅停靠在桌案边,手攥成空拳,掩在嘴边不住低咳,苍白的面色很快泛了红。
姚华音平素冷惯了,一时忘了他的身子难以适应,忙命人关严窗子,倒上热茶给他暖身,再往碳炉里少加些炭火。
吴绍渊服药期间不易饮茶,只是浑身发冷,端起来抿了一口,暖意涌向胸前,才觉得好些了。
姚华音把桌案上的军报旋转个方向,推到他面前,“你的线报果然没错,南陵王出兵了,如今韶阳举兵反抗实乃天经地义,寿雍那边再无阻碍。”
吴绍渊握着茶碗暖手,波澜不惊,她只知道在南陵王身边的线人,而这一战是安插在王叔身边的人设计的,眼下这条线已经成熟,是时候告诉她了。
“除了南陵王身边的暗线……”
正说着,身后军靴跺的地面当当响,吴绍渊跟着姚华音的视线回头,见季震腰挎着横刀,正风风火火地进堂来,收回话头,侧着身子向他点头致意。
季震早就命王闯派人盯紧小许,若有异动立即来报,半个时辰前收到王闯的军报便快马赶来,刚好在城主府外撞见姚华音派去军中找他的差役。
季震抹了把脸上的汗,向姚华音拱手行礼,看见吴绍渊裹的严严实实,一脸病殃殃的样子,怕戎装上的寒气过给他,向旁边挪开两步。
桌案上的军报摊开着,他扫一眼,知道姚华音正是因为这件事找他,递上王闯的军报,直接道:“顾去病那边未必能防得住,先让王闯过去,末将今夜就带兵赶往炎城。”
姚华音正浏览王闯的军报,吴绍渊淡然道:“不急,顾右将军和盛王的两千兵马足以顶上十天半月,让王副将观望就好。”
堂内的炉火烧的正旺,季震热的汗流浃背,瞥着吴绍渊冰冷寡淡的样子,掐着腰,急躁地围着桌案踱了两步。
他明白吴绍渊的意思,顾去病已然惹恼了寿雍,万万不敢再丢了小许,一定会拼尽全力抵御南陵的进攻,正好借南陵之手铲除寿雍的驻军。但想归想,万一顾去病真的顶不住就麻烦了。
季震急声道:“斥候探到南陵还在增兵,姓顾的未必靠得住。”
姚华音放下军报,淡笑着抬眼,“那更好,到时候南陵北城城内空虚,正是我们攻城的好时机。”
季震看着她质疑道:“南陵北城还没攻就先丢了小许,岂不是影响军心士气?”
姚华音眸色坚定,“无妨,到时候本城主亲往炎城坐镇,只要一举攻下南陵北城,再回头包围小许,不算难事。”
她拨开卷轴,将地图铺满桌案,指尖在定好的两路行军路线上滑动,停下炎城与南陵北城之间,喉咙里颤了一下,嗓音发紧。
“此战唯一的变数,只有王盘岭。”
吴绍渊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动,眼眸里隐隐透着担忧。
季震少年从军,身经百战,王盘岭虽凶险,倒还难不倒他,信心满满道:“主君放心,末将已经派人夜探王盘岭多次,趁夜先组盾阵靠近,再以火围攻,一定能攻下来。”
姚华音沉思着摇头,“强弩难防,尤其是暗夜,一旦困在这里无法快速突破,韩露那边就要孤军奋战了。”
就是因为此战凶险,季震才决定亲自上阵,早就定下的事又要有变动,他浑身汗透,躁动地扯着衣领:“主君信不过末将?”
他在战场上骁勇非凡,如同一只震怒的雄狮,从不给敌军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活路,只是眼下还有别的选择,姚华音不敢冒险,坚持道:“我会派人与你同行,助你夺下王盘岭。”
“谁?”
“行云。”
季震瞠目结舌,想想从军以来的见闻,如炬的目光渐渐放软。
古有行军时把道士带着军中的记载,让他们帮着占卜,助大军得胜。
行云之前失宠,都已经被姚华音赶出府了,又召回身边,原来是做这个用处。
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但不可否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确利于提振军心士气,既然姚华音提起,便依了她的意思,至于用不用的上,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姚华音低声吩咐,“你先回去筹备,三日后再动身。”
季震拱手,握着腰上的横刀阔步出门,吹着冷风消去满身的汗,呼了口气,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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