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朱雀大道的薄雾，眼前忽然铺开一方枯山水庭院。白砂耙出的波浪纹里，两个扎着总角的娃娃正蹲在松下拍手，和服上的茜草纹被月光浸得发暗，唱的调子却黏糊糊像未干的血：
“双子刀，刀双子，拆成两段当柴烧——”
“兄的骨，弟的肉，门后藏着第三只手——”
膝丸的刀鞘“咔”地撞上石阶。那两个娃娃长得一模一样，连眉骨上的朱砂痣都分毫不差，可转过脸时，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里浮着髭切与膝丸相杀的幻象。
“这歌听着耳熟。”髭切突然笑出声，指尖点向左边的娃娃，“平安京烧松明的老婆婆唱过类似的，不过原词是‘双子星，照夜行’。”
“是被篡改过的童谣。”七星剑的和田玉镡泛起冷光，“他们在利用孩童的形象放大猜忌。”
话音未落，右边的娃娃突然歪头，脖颈转了个诡异的角度：“哥哥藏了毒药哦，在弟弟的点心盒里——”
“我没有！”膝丸的刀瞬间出鞘，赤色刀光擦过娃娃的发梢，却在触及对方身体时弹了回来。那娃娃像泡在水里的纸人，伤口处渗出墨色的液体，唱得更欢了：“弟弟磨利了刀刃哦，趁哥哥睡着的时候——”
“吵死了。”髭切的金色刀光突然横亘在两个娃娃中间，白砂地上的波浪纹被刀气掀翻，露出底下埋着的东西——是两截断掉的木刀，刀身上刻着的“源”字已经模糊。
娃娃的歌声陡然拔高，声音变得尖利如哨：“断了的刀，拼不回；裂开的影，找不回——”
三日月宗近的折扇突然合上，指腹敲了敲娃娃身后的松树。树干上立刻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裂纹，每个裂纹里都嵌着片镜子，镜子里映着不同时空的源氏兄弟：练刀时误伤对方的瞬间、战场上分道扬镳的背影、甚至还有被黑雾缠绕的虚假记忆。
“原来如此，是把所有的分歧都钉在这里了啊。”三日月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空气里的寒意淡了几分，“不过呢，真正的羁绊，可不是靠碎玻璃就能斩断的。”
左边的娃娃突然扑向膝丸，张开的嘴里没有牙齿，只有团旋转的黑雾。膝丸没有劈砍，反而反手将刀鞘递过去——那娃娃撞在赤色刀鞘上，像被烫到般尖叫着后退，黑雾里飘出片碎裂的木刀残片。
“你看，它怕这个。”膝丸转头看向兄长，耳尖的红还没褪尽，语气却稳了，“这是阿尼甲亲手做的刀鞘。”
髭切正弯腰拾起地上的断木刀，闻言挑了挑眉：“哦？那这个呢？”他将两截断刀拼在一起，断裂处竟严丝合缝，刀柄上还留着两个小小的牙印——是小时候换牙期的膝丸咬的。
“这是……”膝丸的呼吸顿了顿。
“某次练完刀，你说要在属于我们的刀上留下记号。”髭切的指尖抚过牙印，金色刀光突然裹住那截断木刀，“结果咬太用力，把自己疼哭了，该叫——”
“不准说！”膝丸的刀鞘再次撞向兄长的胳膊，却在半空被对方的刀稳稳接住。两柄刀的刀镡相碰，发出的声音竟和童谣的节奏重合，却硬生生将那诡异的调子扭成了另一种旋律。
两个娃娃的歌声突然乱了，身体像被风吹的纸鸢般摇晃。白砂地上的镜子开始碎裂，露出底下的石板——上面刻着无数个“膝”与“髭”字，是不同年代刻上去的，有的稚嫩有的沉稳，却都紧紧挨在一起。
“你们本就该互相憎恨——”娃娃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黑雾猛地膨胀，却被突然亮起的北斗纹光网罩住。七星剑的玉镡与源氏兄弟的刀镡同时发光，三道光拧成绳索，将黑雾里的木刀残片一片片勾出来，拼回完整的形状。
“我们是源氏的双子。”髭切的刀挑起那柄修好的木刀，塞到膝丸手里。
“我的名字是膝丸。”少年握紧木刀，与兄长的刀再次并肩，“是阿尼甲的弟弟。”
两个娃娃在光网里尖叫着融化，和服上的茜草纹褪成苍白。庭院里的白砂重新铺平，露出通往内室的路，松树下的石灯笼亮了起来，照得石板上的字迹清晰分明。
膝丸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刀，突然哼了声：“小时候的手艺真差，牙印歪歪扭扭的。”
“总比某个哭哭丸强。”髭切慢悠悠地跟上，金色刀穗扫过弟弟的发顶，“刚才是谁差点被纸人吓住？”
“我没有！”赤色刀穗愤愤地扫回去，却在触及兄长刀鞘时放缓了力道，“是沙子……这次真的进眼睛了！”
风穿过松针，带来远处的钟声。三日月宗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折扇轻敲掌心：“看来这绳，是越拧越紧了啊。”
月光落在石板上的字迹上，“膝”与“髭”两个字被照得发烫，像两簇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苗，在时光里跳着属于双子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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