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障子门是半开的,纸面上洇着暗红的水渍,像被血浸透的棉纸。刚踏进门,就听见榻榻米上有细碎的响动——七个戴着能剧面具的小人正围着个木盆转圈,面具上的笑纹歪歪扭扭,手里的小太刀却闪着寒光,每走三步就用刀尖敲一下盆沿,发出“咚咚”的闷响。
“第七个夜里,哥哥吃掉了弟弟的指骨——”
“第八个清晨,弟弟的牙齿长在哥哥的掌心里——”
唱词混着木盆里的水声飘出来,膝丸突然顿住脚步。那木盆里泡着的不是水,是团粘稠的红光,光里浮着两柄交叉的刀影,刀身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是记忆的髓液。”七星剑的玉镡泛起涟漪,“他们在抽取共生的根基。”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小人突然摘下面具。那不是孩童的脸,是张被刀痕覆盖的脸,每个刀疤里都嵌着片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全是膝丸的脸——愤怒的、委屈的、举刀对着兄长的。
“你恨他。”镜面突然裂开,声音像无数把刀在摩擦,“他总叫你哭哭丸,总在战场上先你一步斩下首级,连赖光公的赏赐都比你多。”
赤色刀穗猛地绷紧。膝丸的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练刀时兄长故意让他输掉的瞬间、庆功宴上髭切被众人簇拥的背影、甚至还有某次争吵时,自己脱口而出的“我才不需要阿尼甲”。
“胡说!”他挥刀劈向那些镜面,刀刃却穿过了幻象,反而在障子门上划出三道裂痕。裂痕里渗出黑雾,雾里站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正举着刀刺向镜中的髭切。
“看来小的那个执念更深呢。”三日月宗近的折扇指向木盆,“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髭切突然笑出声,伸手按住膝丸的刀背。他的指尖带着体温,压得那股翻涌的戾气慢慢沉下去:“说起来,某次合战结束,有人偷偷把赏赐的和果子塞给我,说是‘给膝丸的份’哦。”
膝丸的耳尖又红了:“我没有!”
“哦?”髭切歪头看向木盆里的红光,“那是谁在我刀柄缠上新刀穗时,偷偷把自己的符咒塞了半张进去?”
木盆里的红光突然剧烈翻涌,七个小人的面具同时裂开,露出底下黑洞洞的眼窝。他们手里的小太刀突然飞向半空,化作无数细小的刀刃,像暴雨般砸下来。
“阿尼甲!”膝丸的刀突然转向,不是劈向刀刃,而是护住了髭切的后背。赤色刀光在空中织成圆盾,那些小太刀撞上来,瞬间碎成齑粉。
髭切的金色刀光紧接着亮起,不是防御,是直刺木盆的核心。当刀刃没入红光的瞬间,膝丸看见无数温暖的碎片从光里飘出来:雪天里兄长把暖手炉塞给他的温度、受伤时髭切笨拙地替他包扎的指尖、甚至还有某次自己闹别扭跑出去,回头看见兄长站在廊下等他的身影。
“原来藏在这里啊。”髭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哭哭丸的关心,总是藏得这么深。”
“我才没有——”膝丸的反驳声突然卡住。他看见木盆里的红光正在凝聚,化作两截断木刀,正是庭院里那柄,只是这次上面多了个新的牙印,深深浅浅,像极了他刚才情急之下攥出来的形状。
七个小人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成黑雾。障子门上的裂痕突然透出金光,三日月宗近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正对着门外的方向:“看来真正的出口,在那里呢。”
门外是片梅林,红梅开得正盛,花瓣落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五虎退抱着小老虎跑过来,身后跟着莺丸和光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
“膝丸殿!髭切殿!”五虎退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总算出来了!”
膝丸刚要说话,就被兄长揽住了肩膀。髭切的指尖碰了碰他额角的细汗,慢悠悠道:“刚才在里面很勇敢,该叫勇敢丸了。”
“都说了是膝丸!”少年挣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故意让赤色刀穗轻轻扫过兄长的刀鞘。
金色刀穗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七星剑看着他们走在梅林里的背影,突然明白这无限回廊的终点从不是某个地方。所谓双子,就是哪怕被无数恶意撕扯,那些藏在刀痕里的温柔、骂声里的在意、背靠背时的信任,也会像此刻的梅香一样,穿透所有黑雾,在时光里开出花来。
三日月宗近的折扇轻敲掌心,跟上前面的脚步:“这绳啊,果然是剪不断的。”
风吹过梅林,花瓣簌簌落下,粘在源氏兄弟的刀穗上。赤色与金色交缠在一起,像两柄永远不会分开的刀,在岁月里刻下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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