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旭日将山间镀上一望无垠的金黄色。
晨风竟似也被染上了颜色一样变得和煦。双的脸上也似乎一扫夜间冰冷阴霾，露出一些人间的色彩。她的相貌和藏人完全不同，更接近汉人，皮肤白得有些发青，现在倒像是揉上一层温和。
沾了闷油瓶血的“太一”在九宫中留下的痕迹还在，江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把地上的图和痕迹都拍下来，没想到一阵风吹过，碎石块仿佛被人用脚碾碎一般，在风中化作齑粉，瞬间吹散在天地间，只剩下地上非常明显的血的痕迹。那血迹看起来像是简易的路线图，我把印象中这附近的地图和血迹对了一下，似乎是可以对上的。
江涛按下快门的瞬间恰好记录了这片痕迹，随后，我发现血液似乎一点点地向地下渗去，很快就被地面吸收，最后连这些痕迹都不见了。
此时，太阳完完全全地离开了地平线。
江涛恭恭敬敬地向着双鞠了一躬，嘎玛达瓦依然用了隐族人那怪异的礼节。双毫不理会，手执法杖走到闷油瓶面前，闷油瓶遥望着天边的太阳，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天亮了。”双淡淡地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她身后的隐族人很快退回了帐篷里，我这才看清，隐族人的聚居地是连成一大片的漆黑的帐篷，样式和普通藏人的帐篷差不多，粗略看去大概有七八十个。但普通藏人的黑帐篷一般都会用白色门帘，隐族人的帐篷却是完全的黑色，搭建帐篷的材料似乎也不是常见的牛毛之类。
白天看来，这些帐篷十分普通，有的帐篷前挂着兽骨灯，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双在几个隐族人的簇拥下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又转回头来，朝我笑了一下，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她又看了看闷油瓶，说道,“多送一句话给你，就当是礼物，祝你们得偿所愿。”
“什么话？”我问道。
双轻笑一声，用很生硬但我完全可以听懂的汉语说：
“神以佑之，天以授之。”
说完，她径直走回漆黑的帐篷里。“别把他弄丢了。”她悠悠地说着。
四面八方又开始弥漫起毒雾，这次雾气比刚来的时候浓郁许多，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赶紧用手捂住口鼻。大家迅速往后撤退，闷油瓶一把拉着我向后一跃，一团白雾贴着我的脸炸开。
我们不得不后撤了一百多米，身边烟雾缭绕，那味道闻得我头昏脑涨，脑袋里如同浆糊一样粘稠得不行。
等到阳光照彻红杉林，雾气才逐渐消散。先前还延绵数百米的座座帐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地上还残留有一些脚印和木橛留下的坑洞，真的不敢相信之前此地还是一个部落的驻扎地。
我们走上去，四处转了一圈，除了这些坑洞和脚印，一片纸、一个石块都没留下。
我咋舌，心说隐族人怕不是搬运术的祖宗，从雾起到雾散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的间隔，一百来号人加上七八十顶帐篷就这么不见了。期间我们也没有听见非常大的响声，甚至连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块空地上休整一天。我们和胖子约定，在他们越过草原后进行一次视频通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在今天傍晚。
我们原地搭起露营帐篷，汪二三和汪成六带着老肥去海子取水。这次江涛带上了特制的饮水净化装备，据说是百家最新研究的，哪怕是毒水，只要进去滚一遍，出来就能喝。老夏和简长弢帮那个叫海余的姑娘搭了个小帐篷给她单独用，我看着海余费劲地从硕大的背包里掏出各种物品，看起来就不像是个野外经验丰富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百家要带上这么个柔弱的女孩子来找神迹。
我胡乱吃了点东西，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片。双最后给我的那句话，分明就是提到了天授。神以佑之，天以授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说闷油瓶是神子，难道张家人和神这个种族的关系很密切吗？
想着想着，我竟然就睡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闷油瓶躺在我边上，也睡着了。
我一动，他立刻睁开眼睛。我侧身和他对视，闷油瓶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脸。
我想起在雨村平静的夏日里，我们也经常这样躺着，谁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躺到太阳西斜，消磨炎热的下午。
忽然在想，我们这次走出雨村，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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