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光线如此明媚。
黛沃早上起来，还有些恍惚昨天的记忆，那股辣味隐隐约约——她竟然同荆惟前辈说了那么多话，她本不该将那种情绪发泄给恶魔同胞的。她深吸气，继续面对开机中的电脑。
李妍前辈没到。黛沃推门进来时，离九点还有几分钟，看到空荡荡的前台，她想这也正常，等一会儿就好了。在外边有个女人往里探头，她穿着灰裙子，不安地卷着自己头发。见黛沃进去，立马跟上来。
“我来办临时行动手续，我之前办过，但是工头说过期了……”
“好，请稍等一下。”黛沃确认了一眼钟表，犹豫一会儿，“我是实习生，您等一下，前辈到了再给您处理，好吗？九点上班，还差一会儿，她应该快到了。”
“呃……”女人面露难色，“我很着急。”
“有在网络申请吗？”
女人摇摇头。
“那……那您把表格填一下。”黛沃递过去一张空表，她心脏已经怦怦直跳了。这是她面对面处理的第一位，昨天下午她大部分时间都盯着电脑，偶尔看李妍前辈应对——来人不太多，毕竟已经信息化了。学生实习报道期也早过去了，没多少人需要专门到管理处登记。大多数来的，基本都是办临时行动，黛沃听李妍前辈重复数次了——她总是语速快，发话干脆，刷刷几下也就结束了——黛沃也记住了。
“您有带户口本、学生证、考试通过证明或者……”
“我看起来像学生吗？”女人打断她。
“只是……流程，抱歉。”
黛沃瞟了一眼那张表——女人的字迹歪歪扭扭，姓名和性别倒是填上了，名字那一栏明明在前面，却扭捏了许久也没写完半个字。“户口本可以让我确认一下吗？”黛沃又重复了一遍。
女人抬头看她，攥着笔，脸色苍白。她颤颤巍巍地够向口袋，将那只方本子拽出来。黛沃伸手去接，偏生对面似乎不愿松手，黛沃稍稍用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用力。她终于脱开。
她叫……“卷毛”？户口本上确实登记的是这个名字，她是AC地下城A中心环的居民。黛沃又看她——她的头发卷曲成一小团一小团，确实人如其名，加上她个子小，看起来就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女人注意到黛沃的视线，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办理临时行动需要证件，有户口本和学生证或者D证件都可以。”她见女人似乎没听懂，比划着，“就是封面上有个很大字母‘D’，有那个就可以直接办。”
“我没有……”
“那要学生证和户口，”黛沃意识到自己又重复了一次，“或者是有特殊情况的话——那个我处理不了，得等一下前辈……”
黛沃把本子还给她，她似乎又不想接了。空当一会儿，女人还是小心翼翼地抽回去。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弄。”女人突然泪眼汪汪地瞪她
“不是的！只是要按规矩来……”
“我之前都没事！只是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把尾巴漏出来了——天天倒班谁受得了！我总会有迷糊的时候吧！”
“女士，请……请冷静一点……”黛沃觉得她的脸都快伸进处服务窗口了。
“就因为这个要我去补办临时行动，要不然就扣钱——本来就不容易了，还要拿这个卡我！我到地面上也付出了很多啊！你们凭什么这样欺负人——你们这些人类根本没有同理心！”
“女士……是这样的……没有扫描证件，机器打不出来，也不能盖章，流程是这样。但是如果您有特殊情况，我们也可以开例外，只是需要等我前辈过来，一定可以妥善处理的……而且您已经在地面工作一段时间，既然上次通过了，这次也应该没问题……”
女人狠狠地敲了一下玻璃，吓得黛沃一抽。她几乎是破口大骂起来，大概是什么“恶魔已经很不容易了”、“人类就是傲慢”、“歧视”之类的。黛沃觉得有点害怕，但还是试图安抚对方——同为恶魔，她能够理解同胞的焦虑和愤怒——她会努力的，她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你们人类天生高贵，恶魔遭罪就是活该吗——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过得那么体面，还要折腾我们……”
她说得梨花带雨，黛沃一句“我也是恶魔”卡在喉咙，苦得发涩。
“有证件吗？”
黛沃还没整理好措辞，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低闷的吼声——李妍从大门进来，抓着包。她脸上的表情是黛沃所没见过的——眉毛紧皱，眼神轻佻，好像在看一个异类，“户口本？学生证？考试通过证明？地下城Demon安全认证证书？特殊证明文件？”她声音一顿——她看到女人脸上的犹豫，“没有材料不行就是不行，带不齐材料不要在这吵——”
“前辈，不用……我……”
女人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就是故意欺负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她发出刺耳的尖叫，攒住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揪得乱七八糟。她把登记表团成一团，甩到李妍脸上——她还在哭喊，叫黛沃的劝说根本传不过去——她就差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了。
黛沃伸出的手撞在了玻璃上。
“滚开，这里是管理处，不是让你闹事的！”李妍表情都没变一下，“我要叫武装队了。”她威胁。
“你们就是欺负我！欺负我没读过书、欺负我干体力活……”女人又碎嘴几句，看见李妍瞪她。
“管理员——”李妍往后喊。听到这声，她终于安静下来，眼眶通红，吸着鼻子。她又留下几句骂声，灰溜溜出去。
黛沃原地呆滞。
“没事，我就是唬唬她，这种事没必要叫武装队，大伙也很忙。”李妍朝她眨了眨眼睛，“下次碰到这种卖可怜的不要理她，你越安慰，她哭得越狠。你不理她，她过会发现没用就走了。”
李妍的脸色恢复如常，“干前台老能遇到这种人。我上次遇到一个——我只不过就是稍微不耐烦了一点，你不知道，对面那个恶魔就像听不懂人话的一样，我说没带证明就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通融不了一点！结果她非说我**，神神叨叨说了些什么‘你们这些人会把社会毁掉的，你是最大的罪人’！”她夸张地学她，“——疯子一样。之前还有一个傻子，什么东西都没有，问我能不能办临时行动，我问她提前申请了吗，她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能按线下流程要她户口本，她问我为什么上一个不需要直接就能批——语气可冲，莫名其妙……和她好好解释也听不懂……最近这样的人尤其多，别理他们就好了。”
“疯子、傻子……怎么能用这种词啊……”黛沃几乎是喃喃的。李妍刚推门进来，放下包，疑惑地看她。
“她本身都没那么激动，你为什么要吼她啊。”
李妍愣在原地:“什么？”
“本来地下城来的就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可以稍微耐心一点啊——她太害怕了，你一这样她直接爆发了。”
“你在怪我!？”李妍整张脸都裂开了，“这是我的错吗？！我帮你说话结果你反过来呛我？！我把人赶走了诶!”
“就是说干嘛要把人赶走!她已经在地面上工作一段时间了，只是来续临时行动而已!”
“来续临时行动就给她办啊——按规矩嘛!你不是也没动吗。”
“她没有，她只有户口本，应该是特殊情况，我在等前辈回来处理啊!”
“哪来那么多特殊情况!鬼知道她上次是怎么搞到了，证件不齐就是有问题，一次差不多得了，有的恶魔就喜欢得寸进尺——你跟我发什么火！！！”
“恶魔们本来没有义务教育就懂得少，就应该要更耐心啊！这不是前台应该做得吗！”
“应该？？”李妍几乎是气笑了，“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去处理那帮人的情绪——”
“所以你就有时间闲聊、吃东西、刷手机是吗！”黛沃看到侧边的钟——九点十二分，“你还迟到了！！！”
“我路上出了点意外，稍微晚了一点而已——我绝对有在九点到，是跟你们浪费了太多时间——”
“像你这种人——”黛沃气得发昏，“要是在地下城早就烂完了！”
“哈？”李妍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似乎觉得她突然提出这个如此奇怪，“我又不是恶魔。”
黛沃愣在原地，似乎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不是恶魔”这段句子的意义。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她想是她的理智。下一秒，她撞开李妍，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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