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拼劲全力,将手中的铜钱按在了残时槐的额头。
铜钱触及残时槐额头的瞬间,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光芒,反而像是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坚冰,发出“嗤”的一声锐响,一股极淡的黑烟腾起。
那残时槐高举匕首的动作猛然僵住,脸上的狂热和残忍如同面具般碎裂、剥落,露出底下空洞茫然的神情。他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泛起灰败的色泽,并出现细密的裂纹,如同年代久远的劣质陶俑。裂纹蔓延,片片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内里并非血肉,而是浑浊的、带着浓烈槐木腥气和泥土腐朽气息的暗色物质。
“呃……啊……”它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干涩的异响,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萎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奋力挣扎的惊回和谢策舟。
然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被绑在石柱上、本该昏迷不醒的许泉,缓缓抬起了头。他脸上那种惯有的、略显怯懦和紧张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那双眼睛里沉淀着难以想象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漠然的威严。
“真是……废物。”许泉,或者说,真正的残时槐,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与之前判若两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只见他轻轻一挣,那原本死死束缚着他、掺了黑狗血和棺材钉的“缚魂链”,竟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寸寸断裂,哗啦啦地散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埃。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无视了其他玩家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缓步走向法阵中心。经过那正在迅速崩解溃散的槐木替身时,他甚至没有投去一丝余光,只是随意地一拂袖,那替身便彻底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泥,只剩那身衣袍软塌塌地委顿于地,那柄符文匕首“当啷”一声掉落。
“徒具其形,难承吾意。”真正的残时槐低语一句,俯身,极其珍重地拾起那柄匕首,指尖爱惜地拂过刃身上的符文,目光随即投向那副黑木棺材,眼中的冰冷瞬间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和温柔取代。
……
月光透过顶孔,恰好完全笼罩棺椁,幽绿的灯焰疯狂跳动,将他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密室死寂,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
残时槐握紧匕首,目光冰冷地扫过剩余八位“祭品”,最终定格在因挣脱而手腕渗血、正试图扩大铁链裂纹的沈殊身上。
“你倒是……总能搅出些意外。”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其中的寒意足以冻结血液,“可惜,也到此为止了。仪式必须完成,谁也不能阻挠‘他’归来。”
他抬步,似乎就要走向下一个祭品。
……
就在这时,沈殊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或许是那枚仍在发烫的铜钱,或许是绝境中的最后嘶鸣,他猛地抬头,嘶声喊道:“残时槐!你口口声声为了他!你让他活过来看什么?!看你这副藏头露尾、滥杀无辜的邪魔模样吗?!你敢让我看看!看看那棺材里躺的到底是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被你用这么多条人命‘救’回来?!还是你根本不敢让他被外人看见你这肮脏勾当!”
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尖锐而刺耳,带着孤注一掷的挑衅。
残时槐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层冰冷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狰狞的怒意在他眼底翻涌,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尖锐刺痛、被窥破心底最隐秘恐惧的剧烈动摇和……恐慌。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却又死死压抑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敢妄议!”
“我是不懂!所以我要看!”沈殊毫不退缩地瞪着他,尽管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让我看看,让你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人,到底值不值得!还是说,你连让他被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你怕什么?怕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怕你自己都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这番话语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入了残时槐最脆弱、最偏执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沈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色弥漫,握着匕首的手因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压得人无法呼吸。那幽绿的火焰都似乎凝固了。
良久,他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笑容,混合着极致的痛苦、疯狂和一种病态的、想要证明什么的炫耀。
“好……好!你想看?我便让你看个清楚!”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让你这蝼蚁在魂飞魄散之前,好好瞻仰一下,何为这世间最不该逝去的完美!让你明白,你们这些贱命能为他牺牲,是何等的荣耀!”
他被沈殊的话彻底激怒,竟真的暂时抛开了仪式顺序,猛地伸手,抓住了沈殊那根出现裂纹的铁链,用力一扯!
“咔嚓——嘣!”
本就濒临断裂的铁链应声而碎!
但沈殊并未获得自由,残时槐冰冷如铁钳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沈殊倒吸了一口凉气。残时槐粗暴地拖拽着他,如同拖着一件物品,一步步走向法阵中心那副敞开的黑木棺材。
“看!”残时槐将沈殊狠狠掼在棺椁边缘,声音里充满了狂热与某种被刺痛后的暴戾,“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就是我的‘阿槐’!”
……
沈殊被撞得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低头向棺内望去——
月光与幽绿火光交织,诡异地柔和了棺中人的面容。
那是一名看起来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精致,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易碎的苍白,神态安详得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姿态宁静得与这血腥邪恶的密室格格不入。
然而,在这份诡异的“完好”之下,是根本无法忽视的、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冰凉的恐怖细节——
少年纤细的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紫黑色勒痕狰狞地盘踞着,如同一条恶毒的蜈蚣,与他恬静的面容形成极致对比。
这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等待复活的躯体。这更像是一具被精心缝合、处理、保存起来的……破碎残骸。一种非生非死的、被强行滞留的恐怖状态。
沈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知为何有股强烈的恶心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少年交叠的双手下微微露出的一角吸引。借着摇曳的光线,他看清了——
那是一枚已经严重褪色、变形,边缘甚至有些融毁痕迹的……铜钱。式样古老,与他袖中那枚惊回所赠的铜钱,竟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
就在沈殊因为这枚铜钱而心神剧震、瞳孔收缩的刹那——
他身后的残时槐,许泉那张原本属于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比复杂的神情,疯狂、痛苦、追忆、以及一丝扭曲的得意,他喃喃道,声音低沉而缥缈:
“看到了吗?他很安详……很快,他就能重新温暖起来……我找了很久……才把他的魂魄找回来锁在了他体内,只不过还需要九人替他死去……而先前我已经献祭了一人,只剩下你们八人了……”
沈殊看到残时槐眼里流露出的虔诚以及期待,还有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在哀伤什么。
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放松了警惕。
……
就在残时槐沉浸在扭曲的哀伤与期待中,心神因提及“阿槐”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
“就是现在!”惊回厉喝一声!
只见她、谢策舟、云时幼三人手腕处的铁链几乎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惊回袖中滑出数枚铜钱,被她以特殊手法疾射而出,并非射向残时槐,而是精准地打向密室四角摇曳的幽绿油灯!
噗!噗!噗!
数盏油灯应声而灭,密室光线骤然一暗,那诡异阴森的绿芒消退大半,只剩下墙壁上火把跳跃不定的昏黄光芒,法阵流淌的血色光芒似乎也随之微微一滞。
与此同时,谢策舟如同猎豹般扑出!他手中竟握着一截不知何时掰断的、边缘尖锐的铁链碎片,直刺残时槐后心!他受伤的手仍在淌血,但那血液滴落在地面法阵上,竟再次发出轻微的“滋啦”声,扰乱了部分符文。
云时幼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清正平和的气息自她身上荡开,勉强驱散了周身浓郁的阴煞之气,并试图干扰那“九阴聚煞阵”的运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显然此举消耗极大。
三人的攻击默契无比,几乎是同时发动,目标明确——干扰法阵,攻其不备!
残时槐到底是邪术高手,虽心神微散,但危机临头的瞬间已然察觉。他猛地回身,眼中疯狂与暴怒瞬间取代了那丝哀伤。
“蝼蚁撼树!”他怒极反笑,根本不闪不避,握着符文匕首的手反手一挥!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谢策舟手中的铁链碎片竟被那看似古朴的匕首轻易削断!巨大的力量震得谢策舟虎口崩裂,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而残时槐的另一只手,则快如闪电般直接抓向惊回射来的铜钱!那几枚蕴含着破邪力量的铜钱被他徒手抓住,竟在他掌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青烟,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铜钱竟被他硬生生捏得变形、碎裂!
“就凭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坏我大事?!”残时槐戾气横生,周身阴煞之气暴涨,衣袍无风自动。他被彻底激怒了,仪式被干扰,珍藏被窥探,此刻这些“祭品”的反抗在他眼中已是十恶不赦。
他首要目标瞬间锁定了威胁最大的惊回,匕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其咽喉!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常人想象。
下一章应该会在明天发,不出意外早上十点会发[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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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枯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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