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过了一天。
青城的天又阴沉了下去,李淮夷白日又去了戏园一趟,将药草和汤送到楚惜音手中后,披着蓑衣从城中离开。
此时已是戌时,黑沉沉的夜幕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行人聚集在城门口吵闹不断。
李淮夷太阳穴有些发烫,她却没有在意。
她披着蓑衣斗笠,透过雨幕,看着城门处的守卫拿着画像拽着行人一个个对比着。
天幕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片刻的银辉,斗笠下她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守卫的动作。
有雨水滴到脖颈,激起一片凉意。
身后的行人们淋着雨,急于回家,早已被这蚂蚁般的速度弄的心烦意乱,有的急性子的已经跟着身边的人发生了口角。
城内马车行人聚集在一起,一双双眼睛盯着城门,嘈杂的声响几乎遮盖了雨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形的烦躁笼罩着。
李淮夷眨了眨眼,她的眼力向来不错,可在刚刚的一瞬间,她眼前好像模糊扭曲了一瞬。
是错觉吗?
还是今日有些疲惫了?她有些迟疑。
眼睛有些火燎似的酸疼,敏感的疼痛覆盖了一双脆弱的眼睛,几乎疼的要落下泪来。
她左眼沁出了一滴泪,顺着脸颊瞬间滑落到地上。
溅落在脚边,模糊出了一道界限。
眨眼间,世界颠倒倾覆。
她看到了白骨。
一整个城的白骨,昏暗的环境下白骨熠熠生辉,胸腔处一颗颗鲜红的心跳在跃动。
她的呼吸屏住了一刻,自幼较之常人沉寂的心脏跳的激烈,好似要从胸腔跳出去。
耳边仍有喧闹嘈杂的吵嚷声,可眼前世界已非旧日。
只一瞬间,好似从人间到了地狱。
她的鼻端嗅到一丝腥味,不似鱼腥,腥味中带着一丝甜,顺着风穿到她面前。
有那么一刻,眸光涣散了些许。
她忽而弯下了腰,似是有些难受。
可人群吵吵攘攘,不知哪个撞了她一下。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向前趔趄了一下,稳了稳才站直身体。
鼻端的甜腥味愈发浓郁,心脏的跳动不同寻常,急剧的跳动甚至产生了一丝疼痛。
像是心窍要撕裂开一般。
她急促地呼吸着,试图缓解这症状,可心底却突然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她攥紧了胸前的衣裳,咬牙转头返回了城内。
避开一路上的人,她径直奔向戏园的方向。
天幕落下的雨越来越多,风随着蓑衣的缝隙灌进来,呼呼作响。
此刻她的脑中,全是当日亭内她问出的话。
【“你梦中既然说我有仙缘,那你可曾知晓,我入道后,可曾携带过什么人一起?”
那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困惑,“不曾,我梦中得道者唯你一人,尘缘尽断,灵窍自开,入道即为渡天客。”】
尘缘尽断,灵窍自开。
这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只此一句,让她脸上血色尽无。
她不清楚她此时的情况是否是那人口中的灵窍自开之状,可她不敢赌。
此刻在她的眼中,整座城都被浓郁到近乎墨色的青雾笼罩。
雾气弥漫在道路上,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前方的道路已经看不大清。
掌心被死死掐住,她仍旧循着记忆力的方向奔去。
风吹起的衣摆飘扬在烟雾里,靴子落地溅起水花声清晰入耳。
眼睛的灼痛感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眼前已经模糊了,只能隐约辨明方向。
在一个拐角处,措不及防撞上一个东西,彼此都将对方撞退了几步。
她止住步,摇晃着倒退了两下。
“啊……”痛呼声从对面制止了她的步伐。
她耳尖微动,声音很熟悉。
“我擦,谁这么不长眼,走路都不看人吗?”徐少凌瘫坐在地上,揉着腰,试着站起来发现腰部一阵酸疼,让他忍不住抱怨出声。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闪着腰了,正准备痛骂那个不长眼撞了自己的人。
可他一抬头却发现,哪位白月光—李淮夷正静静地站在转角。
她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朦胧的细雨里,唇色有些发白,垂眸下来的目光仿佛带着冰棱,一下子将人钉在原地。
即将脱口而出的谴责被他咽了下去。
他听到她慢条斯理地唤了一声,“徐少凌?”
这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大好,徐少凌一个激灵,连忙应承。
“哎哎哎,我在,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想呼自己一巴掌,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一个,咋就这么狗腿呢。
他咳了两声,是以为自己挽尊一下,还没想要什么借口。
不经意间觑了一眼李淮夷的脸色,看她一直没出声,他心里又有些打鼓,鼓起来的气势又怂了。
忍不住解释了起来。
“我这几天有听你的话待在客栈不出门,只是今天客栈一个人都没有,街上也静悄悄的,就忍不住出来看看。”
解释着解释着又有点心虚,开始碎碎念起来,他待在客栈里有多渗人,多害怕,又冷又饿还找不到人等等。
此刻的心虚已经填满了他的脑子,一时间都没怎么敢看李淮夷的脸色。
李淮夷强撑着那眩晕感退却,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她闭了闭眼。
“你先起来,跟我走!”
说着,她先一步踏开步子向一个方向走去。
徐少凌愣了一下,有点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好,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起身时,扭着的腰传来一阵酸痛,他面目扭曲了一下,扶着腰呲牙咧嘴地追上了李淮夷。
随着时间流逝,雾里飘起了血色。
李淮夷从跑到走,如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扶着墙沿走着,短粗地喘息了片刻。
身后跟着的徐少凌一边紧紧跟着,一边紧张的左右张望着。
那模样,唯恐背后亦或是身侧突然窜出一只妖鬼来。
他紧贴着墙根慢慢挪动,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遭了贼呢。
李淮夷恢复了些体力,终于在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后,抵达了戏园附近。
她扶着墙,从戏园对面巷子拐角处出来,直奔向戏园后院竹林那边。
戏园白日里最是热闹,如今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梁上的红纱薄绸随风飘扬。
在浓厚的青烟迷障中,更显惊悚。
徐少凌跟在后面,偶尔有红纱拂过,吓得腿都要软了,颤巍巍白着一张脸跟在李淮夷身后。
毫不怀疑,如若再有什么刺激的,他能立即晕厥过去。
李淮夷此刻已经快步迈入竹林里去了。
可能林木间的湿气重一些,这竹林的雾气也比别处浓郁许多。
只是竹林里的雾气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而非外面的腥甜气息。
李淮夷走进小院外,呼吸急促了一舜,她用力推开了小院的木门。
木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那一刻,李淮夷的心跳达到了顶点。
庆幸的是,在门打开的那一刻,门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淮夷,我在。”
谢天谢地,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李淮夷这才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楚惜音摸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唤道:“淮夷?”
李淮夷眼睛疼的厉害,如同火在灼烧,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下掉。
朦胧的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
惜音的话在耳边飘荡就是不肯钻进耳朵里去。
她只听到了楚惜音开口讲话,但却听不清内容。
她一把抓住楚惜音的手,抖着手覆盖在她掌心。
努力张开嘴,唤她“别怕。”
楚惜音垂眸,感受着掌心温热的指腹,眼中的酸楚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泪水“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李淮夷痛苦的模样,将她的手贴在脸颊,“我是不是不该连累你,没有我,或许他们就不会……”
“不是!没有惜音,李淮夷活不过九岁的秋日!”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无神的双眼,嘶哑着声音开口。
李淮夷感觉到手中温热的液体,心中酸痛,她低声道:“没有惜音,淮夷也活不到现在。”
楚惜音闭了闭眼,心中更是沉甸甸地难受。
李淮夷一手撑着坐起来,摸索着擦去楚惜音面庞上的泪珠,喘过来一口气,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开口安慰
“不关你的事情,惜音!不要有任何负担,相信我好么,我们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我已经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价了。”
她低声祈求,无神的眼里是一片死寂的绝望。
楚惜音抱着她,感受着剧烈的心跳,眼睛止不住地淌出了泪水。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楚惜音害怕一切的变故。
抱着怀里的人,李淮夷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绝望。
这世间竟然当真有命运么?
为何命运如此不公,要薄待她的惜音!
为何剥夺了她那么多东西后,又要将惜音从她身边夺走?
她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与愤怒,心中的不甘如同烈火在焚烧。
她搂着楚惜音,咬了舌尖一下,勉强克制住自己,才在她耳边低声说。
“惜音,你听我说,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你一定要牢牢跟在他的身边,我解决完了事情就会去找你,你等我!”
她闭了闭眼,掩饰住眼中的涩意,摸索着站了起来。
楚惜音慌乱的想要扶起她,李淮夷一手拉着她,站起来后又将楚惜音从地上扶了起来。
眼前仍旧模糊一片,她勉强勾唇笑笑,“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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