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显这才转身面圣,仿佛方才种种皆未发生过。他弯下腰郑重行礼:“皇后体内邪气已除,今夜三更便清醒。事已妥,不知主上可否兑现承诺?”
从东阳见黄如骛转危为安,龙颜大悦,听到秦允显提要求,他倒也大方得很:“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朕皆可应允。”
秦允显抬起头,目光坚定:“我想要复仇,完成祖父遗愿,夺回家父应得的一切。”
从东阳闻言神色未变,仿佛早有所料。他像是能读懂秦允显的意思,颔首问:“你要借兵?”
秦允显点头:“是。我欲借精兵八千,地方军一万二千。”
天兆这几年兵力下滑,大平的兵力却日渐强盛。若用得妥当,以少胜多,两万足够了。
从东阳沉吟片刻,偏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少年意气是好事。但两万兵马非同小可,你既无实战经验,又未统过兵,若指挥不当,折损的可是我大平根基。”
秦允显神色从容,继续说道:“因此,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从东阳两掌撑着双膝,身子微微前倾,威严气势尽显:“讲。丑话说在前头,若损兵折将,天兆需承担全部损失。”
“这是自然。”秦允显停顿片刻,道:“我想借张蒙,张大人一用。张将军戎马半生,若有他坐镇,胜算可增七分。”
从东阳花白的眉头一皱:“好大的口气!他是老臣,就连朕也要给三分薄面。况且他年事已高,岂能再赴沙场?”
秦允显听出弦外之音,立即接道:“若主上不便做主,只要臣能说服张将军,此事可算应允?”
从东阳沉默未答,只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再看他。
这时,从庭鹤走上前,扇子在秦允显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着说:“皇兄的意思很明确,这事只看张大人。”
秦允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行礼:“谢主上成全。”
秦诸梁初登大宝,九州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丰州州牧李筠作为太子秦淮近的老师。秦诸梁登基当晚就派郎将召他入宫。李筠心知各州都在观望,自己若轻举妄动必成众矢之的,便在郎将面前装病。
郎将捧着圣旨,见他连下床都需人搀扶,一脸虚样,又是活不过三日的样子。生怕强行带人途中出事,惹上麻烦。只得说些好话,当日驾马返回伏阳城向秦诸梁禀报。
秦诸梁得知后立即又下第二道圣旨:人可以不来,但州牧大印和兵权必须在三日内上交,否则以抗旨论处。
李筠接旨后气得差点从病榻上跳起来,等宣旨官走后,他一把摔了圣旨。知道自己无论再如何委曲求全,秦诸梁都不会放过自己,就算交出大印和兵权也难逃一死。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被逼举起“造反”的大旗,喊起为“先太子报仇雪恨”的口号。声称要扶先太子的嫡长子秦溪常为国君,命部分精英暗卫四下寻找秦溪常的踪影。
就这样,他这么一搞。秦诸梁还真就一时拿他没了主意。毕竟秦诸梁刚登基,位置不稳,说句难听的,国库可能还没丰州富足,而丰州地大又富庶,精兵少说也有四五万。他拿什么去打,拿头吗?
六月的丰州似乎比往常都要热。
秦溪常施展飞行术抵达丰州时,正值傍晚,暑气未消。他径直来到丰州宝江郡的州牧府邸,托人将提前写好的信送入府中。李筠拿到信还未拆开一观,便立刻命人将秦溪常请入。
两人相见,李筠眼中泪光闪烁,抱着秦溪常又是哭先太子,又是咒骂秦诸梁,情绪久久难以平复。好半晌,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悲愤,缓缓开口询问秦溪常的来意。
当得知秦溪常意思,手中握有天禄时,李筠又喜又悲——喜的是,秦溪常手握天禄,就是先帝意属的继承大统之人。而秦诸梁无天禄,则坐实了篡逆之罪。他扶秦溪常登上国君之位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悲的是,他年事已高,诸多事情空有一腔热血,可早已力不从心。
思来想去,李均做出一个决定。
他找来秦溪常,亲自将州牧大印与兵权交到秦溪常手里,生怕秦溪常拒绝自己,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他现在所做的,是为弥补自己对太子之死的无能为力。
秦溪常看着桌上的州牧大印与兵符,沉默不语。
秦允显入宫救治黄如骛后,自然不能再住客栈。他是他国的贵宾,顺其自然地被安排在了容远馆。
容远馆是大平专门招待外来贵客的一处住宅,虽比不上宫里的富丽堂皇,却也颇为用心。特地按照各国习俗风情建造了屋舍,楼宇和园子,以示对宾客的尊重与礼遇。
秦允显也没挑,随意选了一处带有翠竹的小院。院中竹子苍翠欲滴紧挨着,清幽雅致。
夜里无风,星繁月明,竹影被月光拉长,映在窗纸上。秦允显坐在靠窗的案桌旁,借着烛火的光亮,抖开一封秦溪常寄来的信。
信中提及秦溪常已抵达天兆丰州,一切顺遂。还说李均欲将丰州州牧大印与兵权交给他。可是他却婉拒了州牧大印,只暂时接过兵权。
秦允显心中稍安,将信纸置于烛火上烧成灰烬。随即又摊开一张新的信纸,执笔蘸墨,将今日之事简要写下。
叶晤端着一盆洗脸水推开门。秦允显写完了信,轻轻吹了声口哨,窗外立刻飞来一只外形似黄鹂的灵鸟,稳稳停在窗台上。
叶晤将脸盆搁在凳子上,那只鸟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珠乌黑发亮,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只灵鸟是主子在江平阔选的信鸟,主子召它过来,是要写信给皇长孙吗?”叶晤弯着腰,拧干了帕子问。
秦允显将信绑在灵鸟脚上,答说:“兄长曾嘱咐,无论大小事都要告知他。我既答应了,便要做到,否则他会担心。有了这封信,兄长在那边也能安心行事。”
叶晤拿着帕子,走到秦允显跟前说:“天气炎热,我特意打了冷水,主子用帕子擦一擦,会舒服些。”
秦允显放飞了灵鸟,从叶晤手里接过湿帕子,轻轻擦拭了脸和手。目光落在了桌上一卷文书。
从东阳到算是言而有信,答应借兵,便下诏书,可由他到五营调集精兵八千人。剩下的一万二根据他自己的选择,由地方州牧出兵,到时候领精兵一齐到某地集合。
可同时,也立了字约文书,若有一切损失天兆要双赔。
不愧是大平还真是半点利也不会放过。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叶晤就手关上窗子,道:“诏书已下,答应借兵的事情,从东阳已经允诺。虽说主子自幼也熟读兵书,但到底是纸上功夫。主子别说带兵,就连战场也未踏足过,即便有这两万兵马,我们......”
秦允显帕子丢进盆里,踱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说:“子逢,明日一早,你去打探张安与曹晟之妹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晤立刻明白秦允显的意思:“主子是想收服张蒙?”
秦允显吹开茶叶,关于出兵与行程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他说:“不错。张蒙心高气傲,像我等这样的小辈难以说动。今日曹晟街头拦路之事,所言所语定会流传开来。张蒙对自身名誉极其看重,张安若真的做了那些龌龊事情,闹得大了,外头一传,往小了说,是张蒙教子无方。往大了说,是张蒙仗着身份权力包庇儿子,在天子脚下目无国法。到时,张蒙多年打下的英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叶晤到秦允显跟前,欲帮他脱下外氅:“主子若真的帮了张蒙处理好这件事,那可对他来说,是天大的人情。”
秦允显搁下杯子,制止说:“之前已沐浴,此刻喝了热茶,身上又出了汗,也睡不着。我还是去浴房重新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一天洗这么多遍,也不怕将皮洗坏了。”门口传来一道调笑声,双正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今夜可是大平的祈福节,外头热闹得很。就连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也会出门放灯祈福。你确定不去瞧瞧?”
秦允显头也不抬,淡淡道:“明早还要入宫复查黄如骛的情况,不宜出门玩乐。你若真想去,让子逢陪你一道吧。”
叶晤喜清静,比起和嬉皮笑脸的双正呆在一起,他宁愿坐在秦允显边上发呆。他连忙道:“主子去哪,我就去哪。”
双正“啧”了一声,大步走进来,拽住秦允显的胳膊:“你瞧瞧,你不去,他又怎么会去?通过今日相处,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他去了,也是个闷葫芦。你难得来大平一次,又赶上这个节日,不去见见世面多可惜?”
秦允显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反正时候尚早。既然你如此盛情,我便随你走一趟。不过子逢,你也一同去吧,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叶晤见秦允显发话,只得点头应下:“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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