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关上房门，世界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林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却还在胸腔里剧烈地、毫无章法地狂跳着，咚咚咚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响得惊人。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被李成瑞紧紧握了一路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触感，掌心还氤氲着那份滚烫而潮湿的温度，以及……十指紧扣时，那清晰无比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嵌入感。
这温度，像烙印一样，烫得他心慌意乱。
为什么？
为什么仅仅是牵着手，就会让他心跳失控？
为什么看到李成瑞通红的眼眶和脆弱的眼泪，他的心会痛得那么厉害，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
为什么在李成瑞用那种沙哑的、带着鼻音的声音说“以后多陪陪我”时，他除了点头，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念头？
为什么……面对一个男孩子，才会有这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到让他害怕的悸动和心疼？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紧紧缠绕着他。他对李成瑞的在意，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那种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分担他所有痛苦、想要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冲动，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用“兄弟情谊”来自欺欺人。
可是，这不对。
两个男生之间，怎么可以……有这种心思？
李成瑞对他好，护着他，逗他，或许……也只是因为他性格使然，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重要的、可以交付脆弱的朋友？那句“喜欢”和“在一起”，在运动会的喧嚣背景下，听起来更像是一句兄弟间的玩笑和起哄。
自己如果产生了不该有的误会，甚至任由这种感情滋生，会不会……吓到他？会不会让他觉得恶心？会不会最终连朋友都没得做？
一想到李成瑞可能会露出厌恶或者疏远的表情，林朔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不能这样。
绝对不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凉水，试图浇灭心头那簇不该燃起的火苗。然后，他像是要摆脱什么一样，快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脸颊和……那只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的手。
冰冷的水流暂时麻痹了皮肤的感知，却无法冷却内心的混乱。
他换下外出的衣服，穿上家居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走下楼梯，试图用日常的琐事来分散注意力。
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妹妹林闫西正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对着立在一旁的落地镜，全神贯注地忙碌着。她那一头惹眼的波尔多红大波浪长发被随意地用抓夹盘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边。面前的矮几上，琳琅满目地铺满了各种化妆品——粉底液、眼影盘、高光、腮红、一堆刷子，还有好几支口红正散落在旁边。
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刷着假睫毛，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林朔走过去，无声地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妹妹熟练的动作，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瓶瓶罐罐上。
林闫西终于贴好了假睫毛，眨了眨眼，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这才注意到旁边安静坐着的哥哥。
“咦？哥你回来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在旁边的几个化妆盒和化妆包里翻找着下一件“武器”，“今天怎么没跟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李成瑞出去浪啊？”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林朔没有在意妹妹的调侃，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闫西……你这是要去干嘛？”
“和嘉禾、晞晞约了逛街啊！”林闫西终于找到想要的那支眼线液笔，拿起来对着镜子比划，“晚上可能还会去看个电影。怎么了，我们林大学霸终于对妹妹的社交生活感兴趣了？”
林朔抿了抿唇，心脏又开始不自觉地加速跳动。他看着妹妹专注于描画眼线的侧脸，那些在脑海里盘旋了一路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妹妹，似乎是他唯一能询问的对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挣扎：“那个……就是我一个朋友……他……他对自己的兄弟……会……心动。为什么啊？”
话一出口，他的脸颊就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他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妹妹的表情，仿佛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这件事，已经被彻底看穿。
林闫西画眼线的手猛地一顿！
笔尖差点戳到眼睛里。她豁然转过头，也顾不上那只画了一半的眼睛，瞪大了那双本就因为假睫毛和眼线而显得更大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哥哥。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细微声响。
林闫西脸上的嬉笑表情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然后慢慢转变成了一种极其严肃的认真。她放下眼线笔，转过身，正对着林朔，目光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林朔的耳朵里：
“林朔，”她连名带姓地叫他，省略了所有调侃的称谓，“不是我说话直——你这‘朋友’，这不就是心动吗？这还能为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要给林朔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这说明你兄弟——喜欢上他兄弟了呗！”
“喜欢上他兄弟了呗……”
“喜欢上了……”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劈中了林朔！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声音。
他一直试图模糊、试图逃避、试图用各种理由否定的那个可能性，就这样被妹妹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误会，不是错觉，不是兄弟情。
是喜欢。
是那种……想要独占的、带着悸动和渴望的、不该存在于同性之间的喜欢。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罪恶感的情感，瞬间像潮水般将他吞没。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林闫西看着哥哥瞬间剧变的脸色和那双写满了惊恐与无措的眼睛，心里立刻明白了**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看着林朔那副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那些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对于一向冷静自持、规则感极强的哥哥来说，这个认知的冲击力太大了。
林朔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沙发上的一个靠垫。他看也没看妹妹，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地转身冲上了楼梯，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背靠着房门，剧烈地喘息着，妹妹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喜欢上了……
喜欢上了李成瑞……
不行！
绝对不行！
这种感情是错误的，是不正常的，是会带来麻烦的！会毁了现在的一切，会让他失去李成瑞这个朋友，甚至……可能会给李成瑞带来困扰和非议！他不能这么自私！
一种极端的、想要切断一切、保护对方也保护自己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冲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停留在和李成瑞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李成瑞问他去不去福利院时发的。
他的指尖冰凉，颤抖着在输入框里打下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们以后别联系了吧。】
没有标点，没有表情，冰冷得不像他。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秒，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后悔。手指猛地点击了发送，然后，像是触碰了什么滚烫的烙铁一般，迅速无比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恐惧，将那个熟悉的头像拖入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却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虚脱般地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心脏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另一边，刚刚到家，心情因为早上的倾诉和牵手而稍微明朗一些的李成瑞，听到手机提示音，随手拿起来。
当他看到那条来自林朔的、没头没尾、冰冷至极的消息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愣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想打电话过去问清楚。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次，两次，三次……都是如此。
李成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猜测浮上心头。他颤抖着手，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尝试发送一个表情包——
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赫然出现在消息前面！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轰——！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将他早上刚刚感受到的那点温暖和希望，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为什么？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是还牵着手，不是还答应要陪着他的吗？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林朔……把他拉黑了？
巨大的落差和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李成瑞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种被抛弃、被背叛的刺痛感，混合着早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悲伤，狠狠地攫住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折磨。
林朔开始竭尽全力地躲避李成瑞。在学校里，他不再去竞赛班，下课要么第一时间离开教室，要么就埋首在题海里，假装看不见那个总是试图靠近他的身影。如果远远看到李成瑞，他会立刻转身，绕道而行。
李成瑞试过堵他，在教室门口，在去食堂的路上，甚至在他家楼下。但林朔要么低头匆匆走过，视而不见，要么就直接绕开，拒绝一切交流的可能。他的眼神总是躲闪着，带着一种李成瑞看不懂的恐慌和决绝。
李成瑞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不解，到后来的焦急、愤怒，再到最后，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受伤的疲惫和困惑。他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林朔，也并不好过。每一次躲避，每一次看到李成瑞眼中那逐渐黯淡下去的光和受伤的神情，他的心都像被凌迟一样痛苦。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是为了他好，长痛不如短痛。
直到那天下午。
林朔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准备回家。刚走到教学楼附近的林荫道，就看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小群人。
他的心猛地一跳——人群中那个最高最耀眼的身影，正是李成瑞。
而站在李成瑞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漂亮裙子、长发披肩的女生，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脸颊绯红，正仰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李成瑞，似乎在说着什么。
是在表白。
林朔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心脏，酸涩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看到李成瑞脸上带着那种他熟悉的、有点懒洋洋又有点痞气的表情，似乎对女生的表白并不意外，也没有立刻拒绝。他甚至微微弯下腰，凑近听了听女生说的话。
那个画面，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朔的眼睛里。
他应该立刻转身走开的。可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眼睛也无法从那个方向移开。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看吧，这才是正常的。男生和女生之间，才会有的吸引和表白。李成瑞那么优秀，本来就该和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你那种见不得光的心思，只会是麻烦和负担。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他看到李成瑞似乎对女生笑了笑，然后抬手，随意地揉了揉那个女生的头发。女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个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朔。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胸腔里堵得厉害，又酸又胀，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和自我厌恶。
看，你果然是个怪物。
你竟然在嫉妒一个女生。
你竟然会因为他对别人笑而痛苦不堪。
这种可怕的心思，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运动会那句带着喧嚣和起哄的“喜欢”和“在一起”，此刻清晰地回荡在耳边。那果然……只是兄弟之间的玩笑吧。只有他一个人，可笑地当了真，还产生了如此荒唐、如此令人不齿的念头。
他加快脚步，逃离那个让他心痛窒息的画面，也逃离那个让他变得陌生和可怕的自己。只有更加彻底地远离李成瑞，才能将这份错误的情感，彻底掩埋。
哎呀！谁说两个男孩子不能在一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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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埋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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