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音将那半张残符随手塞进袖袋,仰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和跳动的烛火。她试着凝神,想调动一丝天地灵气来冲刷这具身体的淤塞虚弱。
毫无用处。这身体像个破筛子,根本存不住半点能量。
罢了。她撇撇嘴,既来之,则安之……先找点乐子。
她走到祠堂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那婆子大概觉得她这疯丫头也不敢跑,锁都没锁实。谢灼音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条缝。
她溜达出来,正琢磨着是去厨房再顺点吃的,还是回那破院子睡觉,却见远处廊下忽然乱了起来。
好几个丫鬟仆妇端着水盆、拿着巾帕,神色慌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快!快些!热水!”
“药呢?大夫请来了没有?”
“少爷您撑住啊!”
谢灼音挑眉。这阵仗,像是哪位主子快不行了?
有热闹不看,枉为人。
她立刻混入匆忙的人流,跟着他们往府邸深处一处更为奢华精致的院落走去。越靠近,那忙乱焦急的气氛就越浓。
院中设了香案,烛火通明。一个穿着五彩斑斓法衣的神婆,脸上用朱砂和油彩画得鬼画符一般,正闭着眼,手里摇着一个铜铃,围着中央一张软榻念念有词,跳着诡异的步伐。
软榻上,躺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脸色青白,双目紧闭,身子时不时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正是谢氏几年前拼了老命才生下的宝贝嫡子,沈家的命根子。
谢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妆容都花了,不住地对那神婆说:“仙姑!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多少香油钱我都出!”她女儿沈芊芊也苍白着脸,紧紧攥着帕子,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地担忧幼弟。
谢灼音靠在月亮门边,抄着手看。
那神婆跳得更起劲了,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又是洒水又是喷火,搞得乌烟瘴气。
谢灼音只看了一眼那男童的状况,心里就有了数。
什么冲撞了邪祟。分明是小儿魂火弱,不知在哪沾了点不干净的地脉阴煞之气,堵在了心窍。再让这神婆瞎折腾下去,没病也得吓出病,有毒也得给耽误死。
不过,关她什么事。她看她的热闹。
看久了,谢灼音觉得这乌烟瘴气的场面实在无聊,打了个哈欠,转身就想溜回她那破院子补觉。
刚抬脚,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呵斥:“闲杂人等让开!”
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一行人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为首几人身着黑白二色劲装,衣料考究,绣着繁复的银色暗纹,背后统一负着长剑,神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谢灼音脚步一顿,眯起了眼。
萧家的人。
玄门界里传承最久、规矩最多、也最道貌岸然的世家之一。当年她横空出世,搅得天下不宁,几个迂腐守旧的千年世家联合起来想要围剿她,这萧家倒是难得长了脑子,没跟着瞎掺和,反而私下找过她,话里话外透着想合作的意思。
可惜她谢灼音独来独往惯了,最不耐烦这些世家大族的条条框框和弯弯绕绕,直接拒了。合作?有什么好处能比得上她自己随心所欲来得痛快?
这一行人目不斜视,如同冰冷的刃锋切开混乱的人群,径直朝着那哭天抢地的谢氏和跳大神的神婆走去。
他们经过谢灼音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凉的劲风。
谢灼音依旧懒洋洋地倚在月亮门边,仿佛只是被挡住了去路的看客。
待那阵风过,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挂坠。质地温润,雕刻着萧家特有的云纹徽记,下面还缀着一缕深蓝色的流苏。
也不知是从哪位匆忙的萧家弟子身上顺来的。
她捏着那挂坠,对着院内通明的灯火随意欣赏了一下。
成色还行。
谢灼音顺手将玉坠揣进怀里,觉得这出戏突然有趣了起来。她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假山旁有个废弃的、半人高的破旧洞门,正好能当个石凳。她溜达过去,拂了拂上面的灰,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准备看戏。
院内,那跳得满头大汗的神婆一见这群煞气腾腾、服饰统一的萧家人,手里的铜铃差点掉地上,舞步猛地刹住,讪讪地退到一边,不敢再吱声。
萧家为首的是个面容冷硬的青年弟子,他看都没看那神婆一眼,径直走到软榻前,只扫了那抽搐的男童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
“阴煞侵体,堵塞心窍。”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
谢氏和沈芊芊都愣住了。谢氏反应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对方态度冷淡,急忙上前:“诸位仙师是……”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凑上来低语:“夫人,这是老爷特意派人快马加鞭从邙山请来的萧家仙长!”
谢氏一听,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和急切,几乎要跪下去:“原来是萧家仙长!仙长救命!求仙长救救我儿!只要我儿能好,要多少香火供奉,我沈家都出!倾家荡产也出!”
那萧家青年弟子侧身避开她的礼,语气依旧平淡:“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夫人不必如此。且让开,莫碍事。”
谢氏连连称是,赶紧拉着女儿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几个萧家弟子围着那男童,低声交谈了几句,又有人去祠堂方向查看了片刻才回来。
“师兄,”一名弟子回禀,“确是阴煞侵体,源头在祠堂。那处常年香火过旺,反而积聚了不少阴性浊气,似乎还引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盘踞。小公子年纪小,魂火弱,怕是路过时冲撞了。”
为首青年颔首:“需得布下清煞阵,辅以符箓,彻底净化此地。约莫需两日。”
谢氏一听有救,哪还管几天,忙不迭应道:“好好好!全凭仙长做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快,给仙长们准备最好的厢房!”
下人们立刻忙乱地应声而去。
坐在破洞门上看戏的谢灼音掏了掏耳朵。
就这?
祠堂阴气重是不假,那点微末地脉阴煞也能叫“不干净的东西”?还值得兴师动众布阵画符折腾两天?
萧家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尽养些废物。
不过……她歪头想了想。她在祠堂里溜达那一圈,除了牌位和烛火,确实没感应到什么成形的“怪物”。
难不成,那东西机灵得很,见人来就躲起来了?
有点意思。
谢灼音捏着那玉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石。去找那躲起来的“怪物”玩玩?或者…干脆回祠堂,仔细看看有没有留下点关于她“生前”的记载?总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混到这步田地的。
就在她琢磨时,萧家弟子中忽然有一人低呼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我的清心玉坠不见了!”
旁边另一个弟子眼神锐利,目光立刻扫向全场,最终定格在假山旁那个悠闲坐着的人影手上。那纤细的手指间,不正捏着一枚眼熟的白玉坠子,还一晃一晃的?
“师兄!在那!”他立刻指向谢灼音,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气,“那女子手上!请归还我等之物!”
一瞬间,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假山角落。
只见那破旧洞门上,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裙,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枯黄,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反常,此刻正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着他们。
谢氏一看又是谢紫樱这个疯丫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气得肝疼。她赶紧对萧家众人赔笑:“诸位仙长恕罪!这是我府上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这里有点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惊扰了仙长,我这就让人把她带下去好好管教!”
说完,她立刻恶狠狠地瞪向旁边那个凶悍的婆子。
那婆子心领神会,骂骂咧咧地就冲了过去:“作死的小贱蹄子!什么东西都敢拿!还不快把仙长的东西还回来!滚回你的狗窝去!”说着就用干枯的手爪直朝谢灼音胳膊抓来,想将她拽下来。
谢灼音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在那手即将碰到她时,看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挪,轻巧地跳下了洞门,恰好避开了那婆子的擒拿。
婆子一把抓空,差点闪了老腰。
“嘿!你还敢躲!”婆子更气了,扭身又扑过来。
谢灼音也不跑远,就在这院子里,绕着那香案和不知所措的神婆,灵巧地左闪右避。那婆子年纪大了,身体笨重,追了几圈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弯着腰直喘粗气,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院子里一时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轻松写意地挪转,一个肥胖的身影在后面狼狈追赶,场面颇为滑稽。
谢氏看得脸色铁青,只觉得脸都被丢尽了,一边对萧家众人尴尬赔笑:“让仙长们见笑了,见笑了……”一边狠狠瞪向其他几个呆立的下人:“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把那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拿下!”
几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撸起袖子就要围上来。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看着这场闹剧的萧家为首青年,忽然上前一步,抬手微微制止了那些家丁。
他目光落在依旧气定神闲、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谢灼音身上,并未因她的衣着容貌而有丝毫轻视,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朗:“在下萧恪,乃此次带队弟子。姑娘手中玉坠,确是我师弟不慎遗失之物,于我萧家弟子而言颇为重要。可否请姑娘归还?麻烦了。”
他说话间,目光沉静,姿态不卑不亢,并未因对方看似疯癫瘦弱而疾言厉色。
谢灼音这才正眼瞧他。
方才离得远,只觉这人冷硬。此刻近看,发现他生得倒是极好。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蕴着星子的夜。尤其是那身黑白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自带一股清正端方之气。
啧。长得还挺顺眼。比那些咋咋呼呼的废物点心强点。
谢灼音捏了捏手里的玉坠,冰凉的触感传来。就这么还了?好像有点亏。她好不容易顺手摸来的。再说了,这群萧家的小古板,看着就一本正经,逗弄起来一定很有趣。
不还?倒也不是不行。但这玩意儿对他们好像挺重要,挡心魔的东西……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抢人保命的家伙,似乎有点缺德?算了,她谢灼音行事,向来只看心情,偶尔发发善心也无妨。
她脚尖一点,轻巧地又坐回了那破旧洞门上,甚至还翘起了腿。位置不高,却恰好比院内众人都高出那么一截。
一阵夜风吹过,拂起她枯黄的发丝和洗得发白的衣摆,她瘦削的身形在夜色灯火映照下,竟透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落拓不羁。
她晃着手中的玉坠,看着底下那群神色各异的萧家弟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东西嘛,还你们也行。不过……”
她拖长了调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得让你们每个人,”她手指点过那几个穿着黑白劲装的弟子,“都夸我一句。夸得我高兴了,自然还你们。”
院内瞬间一片死寂。
谢氏差点背过气去。这疯丫头是真疯了!
萧家弟子们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方才丢了玉坠的那名弟子更是怒不可遏:“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等……”说着竟忍不住想上前抢夺。
谢灼音脸色倏地一冷,不再是方才那副嬉笑模样。她指尖捏着那玉坠,悬于空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清心玉,萧家内门弟子人手一块,以邙山寒潭底百年温玉所制,辅以清心咒文,平日佩戴可宁神静气,关键时能挡一次心魔侵袭。你说……”
她目光扫向那欲动手的弟子,带着冰冷的嘲弄:“我若是不小心手滑,把它掉进那盆刚端来的、滚烫的驱邪符水里,泡上一泡,这咒文还能剩下几分效用?或者,直接摔在地上,听个响?”
那弟子脚步猛地顿住,脸色唰地白了。其他萧家弟子也面露惊疑,这女子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
就在气氛僵持,谢氏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萧恪忽然开口了。
他抬头看着坐在高处的谢灼音,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声道:
“姑娘……身手敏捷,非常人所能及,令人叹为观止。”
今天来晚啦,跪下道歉(sorry_(:з」∠)_
男主还未出场 是时机还未到 但但但是很快了!
最后最后……
不要骂我的小音!!!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当然 夸她没有原因 单纯自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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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棺中起尸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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