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乌乐乐第一次到薛冉家。
很大,是三层高的小洋房,有树,有小花园,还有明媚的天台。
乌乐乐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脚下温柔的乳白色瓷砖,感觉跟家里黑黑绿绿的小碎砖很不一样。
“来,你的拖鞋,”薛冉给她找了双浅蓝色的,说,“大冉新买的,尺寸应该没问题,你试试?”
“大冉?”
乌乐乐光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对,大冉是我妈。你以后不用叫她阿姨,直接叫大冉就行,我是小冉……或者阿冉。”
“啊……好的,阿冉。”
“你之后和我一个房间,你睡床。”
“那你呢?”
“我过几天买新的。”
薛冉的房间也很大,一米五的大床放在里面仍然显得空旷。
此时,一叠被褥放在书桌和大床之间,填补了空缺,将原本规规矩矩,冷冷清清的卧室衬得多了点人情味。
“床上有睡衣和睡裙,新的,没穿过,是大冉前几年买的,尺寸……应该还好。”
薛冉说着,拉开了衣柜:“这一格是给你的,你有什么都可以随便放,我不会偷看。校服……你可以先穿我的,虽然可能有些宽松,但应该还凑合……其他衣服也是,啊……内衣裤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等下次放假了,我们再一起出去买。还有,你的水杯和洗漱用品……”
薛冉还没说完,人已经消失在房门,跑向浴室。
乌乐乐看着周围的一切,抬手摸了摸崭新的睡衣。
面料轻柔,入手有一股淡淡的冰凉。
她把那衣服撑开一看,睡衣是短袖短裤,还算中规中矩,吊带睡裙则有些可爱得过分,她很难想象自己穿上后的样子。
房间的角落处有一枚全身镜,她把睡裙比在身上,带着泡泡褶皱的肩带像只小翅膀,长长的裙摆刚好够到小腿肚子,尺寸意外地合适。
“喜欢吗?”薛冉从楼下拿了水杯回来。
乌乐乐不知道怎样算是喜欢,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把睡裙放下,走到书桌前,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铁盒,递给薛冉:“给你。”
“什么?礼物?”
薛冉嘴角一跳一跳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把盖子打开,一堆细碎的毛票票突然蹦了一地。
有一百块的,但更多是五块、十块的碎银。
“……”
“这是我存下的钱,作为我这个月的租金和伙食费,你看看够不够?之后我会挣钱的,然后……”
“乌乐乐……”
薛冉连名带姓地打断了她。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冉生气了?
“哟,怎么撒钱了?”
这时,林冉走了进来,把毛巾放在桌子上:“乐乐,你身上有伤,等下洗澡注意点,别沾水了,沾水容易留疤。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让小冉伺候你。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在家睡一觉,知道吗?”
薛冉直接替她回答:“嗯,知道了。”
林冉走后,薛冉捡起地上的毛票,把铁盒关好,塞回乌乐乐的书包里,说:“我们不会收的,钱你自己留着。”
“可是……”
“别那么多废话,我困了”
薛冉说完,拿起她手上的睡裙和床上的内裤,用大毛巾包着,把她推进了盥洗室。
她不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关上了门。
“你还在发烧,赶紧洗澡,然后睡觉。”
好吧,是该好好洗洗,不能把床弄脏。
盥洗室有面大镜子,乌乐乐扭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因为乌浩森那么一闹,她的头发像狗啃似的,乱七八糟,很难看。
她想出去,却发现门口被薛冉从外面锁上,像是生怕她跑了。
“阿冉?”她拍了拍房门。
“怎么了?”薛冉的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门板后面。
“可以给我一把剪刀吗?”
“你……你想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我、我想剪头发。”
“啊……哦,你等等。”
外面一通乒铃乓啷,房门再次被打开,薛冉拿着一张小板凳和一个小皮包走了进来。
她将一叠报纸摊在地上,放上小板凳,说:“坐。”
“啊?”
“我帮你剪。”
“你……行吗?”
“你这是怀疑我的能力?”
“倒也不是……”
“你放心,我和薛琳都是相互剪刘海的,有经验。”薛冉说着,打开毛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刚好挡住上面的绷带,“客官,想怎么剪?”
班长大人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乌乐乐眨眨眼:“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薛冉轻笑,“事先声明,恕不退货,即使不满意也不能殴打Tony老师。”
乌乐乐心想,剪都剪了,哪里还能退货?而且,她更不可能打阿冉。
剪刀在指间翻飞,看薛冉的架势,完全不像是只剪过刘海。
碎发一点点掉落,透过镜子,乌乐乐意外地觉得班长大人很温柔,很专注,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艺术品?
乌乐乐觉得自己有些凑不要脸。
“乐乐,闭上眼睛。”
薛冉的脸陡然靠近,近到足以看清了鼻尖上那颗浅浅的小痣。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
薛冉皮肤微凉,总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额头,轻轻拂过她的刘海,宛若薄羽拂过心口。
“好了,你看看。”薛冉替她扫去脸上的碎发,看向镜子,“感觉怎么样?”
镜子里的人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了:“好看多了。”
“不错吧。以后长长了,我再帮你修,保证从短发到长发,不会让你有尴尬期。”
“……长发?”
薛冉低头收拾起桌上的工具:“嗯,你不是想要长长头发吗?以你那速度,很快的……当然,你要是不想长长,也一样可以找我,我……”
“我想。”
“……嗯?”
“我想长长头发,你说我长头发好看。”
收拾东西的手明显一顿,薛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问乌乐乐:“自己能洗头吗?”
“应该可以。”
“脖子上的伤怎么办?”
“啊?啊……我会看着点。”
“……还是我帮你吧。”
于是,小板凳从干湿分离的干区被挪到了湿区。
乌乐乐坐在上面,任由薛冉摆弄着她那颗头,像只刚被捡回家的小流浪。
洗头的过程很慢,薛冉用保鲜膜把她的脖子围了个严实,动作小心翼翼,乌乐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想睡觉了。
“衣服湿了,要不要干脆把澡也洗了?”
也许是睡神施了咒语,乌乐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薛冉帮她把其他伤口都用保鲜膜包好,手里举着花洒。
水花温热,打在身上,周围都是朦胧的水汽。
乌乐乐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淤青,问薛冉:“会不会觉得很丑?”
对方有一瞬间的沉默,沾着泡沫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
“不丑。”
她家班长真是善良。
可那是她的身体,她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骗人。”
“嗯……确认有点吓人。”
“是吧……很丑的……”
乌乐乐缓缓弓起后背,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花洒愣在原地,没有追上。
离开温热的水源,初秋深夜的凉意很快便沾上了她的后背。
忽然,三十六度的体温靠近,肌肤相贴。
对方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淤青会散,皮肤会重新生长,未来总会好起来。”
薛冉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勾得乌乐乐眼酸。
长期掩藏在心底的情绪快要压制不住,她只好咬紧牙关:“嗯……嘿嘿……都会好的嘿嘿嘿。”
“乐乐……别笑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双眼酸到了极致,防线崩溃,泪珠于无声中止不住地掉。
班长果然是魔鬼。
这大概是乌乐乐洗过的最漫长的一次澡。
等擦干身体,换上睡裙,原本狰狞的伤疤似乎稍稍淡去了一层。
乌乐乐好像从来没有穿过短袖和吊带,有些新奇地在镜子前转了转。
她低头闻了闻衣服上的香味,感觉全身都笼罩着阿冉的味道。
“乐乐,过来。”
薛冉站在梳妆台前,给电吹风插上电源。
“不用,我头发短,干得快。”
“过来。”
阿冉的指示向来不容挑战,乌乐乐坐到凳子上,仰头看她:“那等下我也要给你吹。”
“行行行,别烤焦了就行。”
和乌乐乐的细软短发不同,薛冉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脑后,被水打湿的状态下,微微蜷曲,不像平常看到的那么直。乌乐乐小心地掂在手心里,凉凉的。
她低头闻了闻,鼻尖是带着水汽的香味。
她嘿嘿傻乐。
“你你你你做什么?”
“我现在和你是一样的味道。”
“你傻呀?一样的洗发水不就是一样的味道吗?赶赶紧的,我我我我我困了。”
“哦。”
等吹干了头发,薛冉把乌乐乐按到床上,自己就跑了。
乌乐乐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上,枕头上都是好闻的味道。
真是奇怪,明明第一次来这个家,却觉得很安心。
她把薄被翻过头顶,再也挡不住睡神的魔咒。
乌乐乐睡了,薛冉炸了。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一想到她闭着眼睛闻自己的头发,薛冉就觉得对方很危险。
之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可怕?
薛冉在天台来回踱步,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等四点到了,料想乌乐乐也该睡着了,她才走下楼梯。
门口开了一条缝,溢出温暖的灯光。
可她没有马上回卧室,而是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走进了薛琳的房间。
自从上了大学,薛琳就把房间钥匙借给了她。
她看着书桌上的无线电和摩斯电码发送器,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挣扎。
可很快,她做出了决定。
她把发送器的连接线拔掉,和她的变声器一起,锁进了抽屉里。
接着,她离开了房间,关上门,放入钥匙,旋转,锁上。
深空魔女,也该退场了。
等一切完成,她才假装接了杯水,回到自己房间。
唉……明明是自己房间,她却像做贼一样。
而问题的根源正把自己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薛冉站在床边,若不是那块面团正起起伏伏地呼吸,她差点就以为对方死了。
虽然室内开了空调,但她真的不怕热?
还是说……
——我让你锁门,我让你锁门!
乌浩森的声音仍能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她轻轻坐到床边,将不堪一击的保护壳掀开,露出那细软的短发。
乌乐乐双颊通红,微微出汗,分不清是发烧引起的,还是自己憋的。
她的双手动了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薛冉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塞进乌乐乐怀里。
乌乐乐用手抓了抓,待确认那东西无害,才稍稍安静下来,可眉心的褶皱仍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
薛冉往那川字纹戳了戳,然后轻轻按压。
眉间舒展,呼吸平缓,乌乐乐微微张开了嘴巴。
薛冉忍不住靠近,直到鼻尖相碰,对方温热的呼吸清晰地落在她的皮肤上,微微发痒。
乌乐乐轻声唤她:“……阿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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