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怀夕在房门外低声呼唤,见房中仍亮着灯却无人答话,不得已推门而入。
雀部对毒物、药物甚有研究,房中氤氲的浅香气味,她只一瞬便察觉到有异,将殿中的门窗悉数打开,加快脚步向里面走。
却见卫寂的胸前衣衫不整,仍是半敞开的状态,喜袍上的血迹令人心惊,走近些便可看到身前裸露的肌肤被新娘的红盖遮掩,里头更深的口子被红盖包扎,血流了不少,好歹不伤及性命,匕首上移,并没有正中心脉。
怀夕处理了迷香,静待卫寂苏醒。
不多时,昏迷中的人重新感受到疼痛,此刻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他强撑着坐起的动作,将他的意识带回。
“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公主?你这伤…”
“无妨,只不过夫人刺伤我后,便逃了。”细细回想她说的话,她说见到迎娶的人是他,她亦是欢喜的,只是自己不该来,其中利害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我早些时候传信,说要你盯着宫中的异动,可有察觉什么?”他今日抢亲,所行之事不可与禁军防卫冲突,他今早便与狼首陈执交了底,说出了事责任由自己一人承担,由他向统领禁军的陈老将军传了换防的假消息。
禁军虽重新布控,离了未央宫,可卫寂亦不能真的让宫中出现防守漏洞,遂换了狼部的兄弟,又遣几位雀部女官混入仪仗之中。
“是赤绡将军,我随他步入后殿,却晚了一步,并未见他与公主。”
卫寂现下呼吸凝滞,抬起左臂欲查看伤口,却发现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朵黑色曼陀罗的干花。忆及方才,迟初握住自己的手时,停顿的动作。
她怎么会有这黑色曼陀罗花?
“今日大人传信于我时,还说有事情要交办,不知所谓何事?”怀夕看他望着手中花愣神,
他敛袖,取出一份刑部文书,递过去,
“我许你的事,今夜便是那成熟的时机。这是刑部的结案文书副本,你凭此文书,便可入刑部天牢,手刃仇人。”
怀夕展开文书,亲眼看到陛下准允的判决:大监元化等一十三人,皆判斩。
她立时跪下,以头抢地,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眼尾猩红,满是激动,
“怀夕在此,谢过大人。谢大人允我亲手报这杀父之仇。”
“老司使当年迫于太后威压,太后受大监挑唆,要求裁撤墨冰司,改为阉人设立专职机构,老司使不愿陛下为难,自戕于东华门外,举朝上下,无不哀叹。当年事发前,他将你送去慈济堂,想来是早已有了赴死的决断,只是舍不下你。”
怀夕同样些陷入了当年的回忆,父亲将他无故送走,无论她如何哀求,他都不愿接她回家,彼时她只觉父亲冷血无情,为权力舍下亲子。却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已是天人两隔。
此后数年,她竟不敢踏过东华门。及至入宫,总是绕道而行,至今她犹未知晓,东华门前的血流了多少。
“只是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墨冰司的雀首,此去艰难,望自珍重。”
怀夕明白,即便圣上如今掌握实权,仍然不能纵容她擅自处决人犯,这京城她也不能再呆了。
想到此处,将雀首腰牌取下,双手奉上,卫寂收回腰牌,叮嘱道,
“今夜事毕,你便走吧,剩下的我来处理。”他走近她,低声恳求,
“岀宫后,找到她,护着她。卫寂再拜,请姑娘看在旧日同袍之情的份上,莫要再让她涉险。”
怀夕站起身,深深看向面色惨白的男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待人走后,他撕开与伤口黏连的血衣,迟初包扎的即使,当下血已止住,只是这绑住伤口的红盖,早已被血液浸透,呈现出更加深沉的色泽。
今夜一过,京城与江湖,又不知该往何处寻觅。迟初似乎永远身不由己,她永远在逃,逃不脱要做这诸多违背本心的事。
——
迟初脸上飞溅的血迹纷纷洒在脸颊一侧,本就艳丽的妆容更添几分妖冶,只是赤绡抓住他往宫外逃时,她挣扎不得,只能由着卫寂的血在脸上干涸。
“我已经依约杀了夫婿,现在轮到将军说话了。”
赤绡自然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他将她带出,原本就是要杀她,她却反倒像是早有预料。
“做的不错,下手够狠。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位少年郎。”
“将军过奖,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在昭觉寺那一夜,将军究竟在等什么人。”她将沾满血的匕首再次取出,用嫁衣细细抹去上面尚
未凝干的血迹,匕首的寒光似是在焦急地等待着新的鲜血。
赤绡轻蔑一笑,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怎么?你想用一把匕首来杀我不成?昭觉寺中的事,你能察觉属实令我意外,不过你没机会知道。”
他拔剑向前,刚迈出两步,突然脚下一软,剑直直刺入地中,他自是一脸不可置信,
“将军方才忙着将我带出宫,连我下毒都没有察觉吗?”
迟初不想逞强,敌强我弱,她本就无胜算。
“现在,将军觉得我这小小匕首能杀你吗?”
赤绡到底是历经沙场的铁血将士,意志力之坚亦超常人。
“你体内不是有血滴虫吗?如若真有,那你的血便是皆万毒的至宝。”他借着剑的支撑,重新站起。
迟初不敢靠近,挪动步伐,与他周旋至药效完全发作。
赤绡此时落于下风,只得孤注一掷,拼尽全力朝她扑去。
她一边侧身闪避,一边抬起左臂,一支袖剑从中而出,却因她的颤抖,偏离了半寸。
男人越来越近,越发狂躁,眼见一步之遥,后窗却突然被打开,不等两人细看,一记鞭响,便紧紧缠住男人的腰,身后之人凌空翻越入房中,双手顺势向身侧一抽,那虎背熊腰的南桑将军,便径直向后栽去。
迟初来不及看前来相助的是谁,只是冲向前,抓住他空门大开的时机,右手中的匕首寒光一凛,便要了解。
“乡君不要,他不能死。”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人滑铲下去,踢在男人的肩膀,他身子顺势被长鞭拉向一边,迟初的匕首最后只刺中了他左臂。
听到声音,她才从惊恐中抬眸,怀夕卷着剔骨鞭,脸上满是担忧。
“雀首大人?”
不等她回答,通过后窗,只见京中一角浓烟滚滚,人声渐成鼎沸之势。
怀夕亦知晓,不出片刻,禁军便会向这个方向追来。
“宫中的火,是你?”
怀夕没有回答,将昏迷的赤绡绑在桌角,赶紧来扶迟初,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等等,”迟初不忍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当即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阿姊,快帮忙,一起找,看看有没有赤绡与人的往来书信或者符文标记,或许与当初在侯府行刺的曼陀罗花有关。”
曼陀罗花,从南桑到中州昭觉寺,一直到京城,一直行迹难寻,不想迟初今日有此一言。
迟初翻了随行所带的箱笼,检查了房中角落,皆无收获,怀夕站在窗边,密切观察着进军的动向。
她先是杀了元化,那元化临死前为求生路,供出了凌霄阁中的一处暗格。她这才偷偷潜入其中,至于卷轴中的内容还未细看。
她纵身越出高阁,却不想今日禁军重新调配,此处巡查的频率变高,竟一时漏了行迹。不得已,她只能在底下放了把火,这入阁宝册,传世经卷皆供在上头,底下的火被扑灭是当不至于烧到上面。
迟初巡视一圈无果,将视线转回到闭着眼的赤绡身上,小心地走近,
“阿姊,他真的晕过去了吗?”
怀夕回过神来,“这迷药不是你下的?他被绑着也做不了什么。”
迟初这才大着胆子,果然最重要的书信,他都贴身带着。
来不及拆,只见信封落款,清客山人。
背面则是曼陀罗花,迟初将信揣进怀中,
“阿姊,找到了,咱们快走。”
迟初脱了嫁衣与金冠,出房间随意找了件侍女的衣裳换上,两人避开人流,向城外赶去。
“阿姊,我们当下该去何处?”马儿在暗夜中疾驰,迟初的声音在风中消减大半,怀夕一时间也被问住了。
出城门向东,一条大路,无遮无拦,仿若这马儿走至尽头,便是自由。当初刚刚回京,迟初曾这样幻想过,有朝一日,不必依傍旁人,亦不必步步谨慎,为人棋子。
如今她真的走在这条路上,才发现自己错了,山的那边还是山,路的尽头没有自由,只有无尽的茫然。
“不如,你随我回郯城吧。”
怀夕驱使这马儿,低头听着她的话,
“郯城?”
“是,随我回郯城迟家。”
出城百里,她牵着缰绳的突然一紧,马儿吃痛,随即嘶鸣着高抬前腿,一时间停了下来。
“你说的是哪个迟家?”
“就是十年前因替谋逆的肃王暗造兵器,被灭门的铸剑师迟松,迟家。”
迟初在怀夕惊诧的眼神中,褪去所有的伪装,
“阿姊,我就是灭门之夜苟且偷生的迟家独女,迟初,迟清浅。”
身下的马儿一直被牵扯着,开始不安的左右游走,马蹄踏地,扬起一阵一阵的尘土。
迟初看不透她此刻的眼神中的惊讶为何掺杂着愧疚与惊喜。突然间,怀夕猛的双腿夹紧马腹,马儿重新迈开腿,向前呼啸而过,
“好,那便等回了迟家剑冢,再向姑娘赔罪。”
这一夜发生的事,究竟搅动了多少往事,当时谁都没有时间深追。
大家的前缘还是很多的,前面基本没有凑数的表达,希望我后面能全给填上,不要漏掉。[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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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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