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席间陛下与太后的两份大礼,宴席的后半场略显拘谨,前厅虽热闹,也多是见风使舵,奉承之辈,卫寂受累在前厅与众人饮宴,怀珠则同女眷一道听着解颐堂的新戏,坐在琳琅身旁听她跟着情节跌宕,叽叽喳喳的在耳边讲解。
怀珠今日在宴上吃的格外少,只是一味地饮茶,明知徒劳,还是巴不得那药丸过水再抠出来,紫菀看不过眼,忙吩咐后厨又端了份酥酪,劝道,
“乡君可是身子不适,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先尝一份酥酪,我嘱咐后厨换了菜式。”
怀珠此时欲哭无泪,无从言说,席间的饭菜皆是她在侯府的偏爱,只是当下已没了吃饭的心思,紫菀问是不是身子不适,她现在哪里是“适不适”的问题,早就已经上升到了“逝不逝”的阶段,嘴上还只得搪塞,
“不必换菜,只是有些累,等宴席散场请府医再为我诊一诊脉吧。”
宴上宾客一一告辞,怀珠坐在原地撑着头愁眉不展,店家将她今日拍下的奇珍交由她一一过眼便打包送回了府上,她等着前厅的卫寂送走宾客,一同归家。
今日卫寂被人灌了不少酒,忙了一日发丝微乱,面色酡红,眼神中带着迷离,却还强撑着,在马车中确证心中所愿,
“灵均今日可想好了,见你席间并未按计划行事,是愿与我同去?”
怀珠看着他喜形于色,故作轻松的点点头,
“你不必忧心,太后若是阻拦,自有陛下出面。”卫寂只当她的愁容是因为担心太后的手段,殊不知她今日已然领教。
“其实不必惊动陛下,太后今日给了我们第三个选择。兄长难道不想知道今日姑姑与我交代了什么?”
卫寂揭开马车侧帘,夜晚的风吹散了几分酒意,坐直身体等她娓娓道来,
“太后命我在兄长身边寸步不离,记下兄长所言所行,一月为期向她老人家回禀,还限期四个月内返京,她便放我们安然离京。兄长以为如何?”
“就这些?”卫寂觉得依着白天她的脸色,应是受人威胁,没想到是这般结果,见她没有犹豫的摇头,也不好再问,太后所言并非什么难事,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松弛,根本没有被监视的警惕。
周怀珠严重怀疑他莫不是吃醉了酒,只听到她说“寸步不离”。
“此时不难,也免了诸多运作,往后三月的书信就交由兄长过目,代为传递。由此看来,太后之举倒不失为上上之选。”怀珠继续解释,卫寂却是撑着头,面带笑意的盯着她,目不转睛。
待回府,听到紫菀来请府医复诊,卫寂倒是放下心来,她白日里的异常想来是今日累了,又见了许多生人的缘故。
屋内灯火通明,怀珠推说眼下又有了胃口,将紫菀打发去了小厨房,自己则等着府医前来看诊。
她蹙着眉,闻说把脉便已是如临大敌,在桌前等着他的审判。
“乡君今日神思不宁,身体虚乏,其他无甚大碍。”
“无甚大碍?”怀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医师,而后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府医已救过自己多回,想来也不是庸医,那毒药诊不出来看来真是罕见的奇毒。
“那可否给我开些催吐的方子,今日饮食未曾节制,现下只觉得腹中沉重,耽误入眠。”怀珠不死心,奈何腹中饥饿,此时发作,饿的咕咕响,催吐的法子没要到,还白挨了医师一顿训导,
“乡君前番受伤,已有损伤,现下不应过度追求形体之纤,更应补充营养才是。”
离开时正遇上紫菀端着菜肴进屋,老医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门口站了片刻,怀珠见他的影子未动,朝着门口说了一句,
“紫菀姐姐,我决定要好好听医师的话,要多吃些才是。”
——
身上尚有三个月的解药,怀珠慢慢地也接受了这磨人的倒计时,这几日在府中府中挑拣这合适的材料,打算绘个草图,配上拍卖来的玉石珠宝,等此番回京,再叫拂云坊做出来,给卫寂添个腰带。
只可惜,离出京不过三日,卫寂每日在墨冰司都忙得不可开交,怀珠每日在院中等着也不见人来,
“紫菀姐姐,你可知兄长腰围身量?”此话一出,紫菀有些惶恐,
“侯爷平日没什么人近身,奴婢更是无从知晓,乡君若是想知道,何不问问拂云坊的掌柜。”
怀珠闻言,头摇着,发髻上的双蝶急急翻飞,上一次给兄长做新衣,原也是惊喜,不过经她观察,卫寂一早就知道拂云坊的进展。叮嘱了紫菀,这一次非要瞒过他才好。
正在一筹莫展时,琳琅带着拜帖来寻她,手里提着几瓶叮叮当当的,在园中石桌上一一排开,邀她同饮,见她柳眉微蹙,却是心不在焉。
一番询问琳琅当即一拍桌子,“这好办,我有一计,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详说,不仅保险还管用。”
怀珠不明所以,附耳来听,面露难色:“这能行吗?”
琳琅给两人斟上瓶中清液,紫中透红,飘香四溢,她颇有些得意,将盏推至她手边:“快尝尝,从我阿爹房中拿的,听他说都是今日刚到,清晨从郊外庄子上送来的,我特拿来与妹妹共鉴。”
见她仍盯着杯子迟疑,她摆摆手,郑重其事的保证:“你信我,杨梅饮,不醉人。再说了,你若要成事,就得多喝点。”
她这才举杯饮下,真是果香肆意,喝不出酒味,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不知觉间竟将带来的喝了个干净。等到端阳侯府上门接她回府,她依旧不舍的拍了拍怀珠的肩膀,
“妹妹信我,话本子里就是这么写的。你且大胆尝试,我改日再来,到时候记得告诉我结果如何。”
琳琅走后,怀珠一个人伏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的推着那方才装有杨梅饮的空瓶子。神情迷离,步履缓慢虚浮,竟是赖在一旁的秋千上,不肯下来。
紫菀拗不过她,只得给她披了外袍,任由她拽着秋千架,陪她等到卫寂回府。
卫寂疑心院中仍亮着灯,特地过来查看,却见紫菀与怀珠都没有回屋,紫菀看着她,灵均靠着秋千,看着已经睡着了。正待开口问,紫菀已经出声,
“侯爷可算回来了,午后常宁郡主来了府上,与乡君叙话,现下这般劝不回去,只要想带她回房间,她便是抵死不愿,便只好在院中守着。”
卫寂看着她脸上的红晕,查看桌上的四个瓶子,竟是一滴也不剩。
“都是她同常宁郡主喝的?”危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紫菀点头后欲言又止,示意她说,
“乡君说要等兄长回来替她…替她摇秋千。”
原以为卫寂繁忙一日没什么耐心,紫菀却见他很爽快的解下外袍,径直走向秋千,怀珠听到动静,缓缓睁眼,差点以为又是哪个家仆来劝她,睁眼却是卫寂那张脸,一时竟怔住。
继而痴痴的看着他笑,似乎对这张脸甚是满意,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由眉心划过鼻梁,
“兄长你终于回来了,叫灵均好等。你别听紫菀姐姐的,琳琅说了,杨梅饮,不醉人。”
卫寂回应着她的话,将她的手放回秋千架,“好,你没醉。荡了秋千就去睡,可好?”
卫寂的力气相较于紫菀自然是大了不少,怀珠腾空的时间拉长,能感觉到耳边的风过,更显得夜里寂静,也更衬出她此刻强烈的心跳,不知是不是那杨梅饮的功劳。
月明星稀,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两人的声音,她今日浅色的罗裙,配上艳色的披帛,此刻在空中飘摇舞动,墨色的夜里,她是镇远侯眼中唯一生动的存在,将人满身的戾气与疲惫卸下。
不多时,怀珠便没了气力再折腾,任由卫寂抱起她回屋。安静不过片刻,紫菀跟在身后给她脱了鞋,她也不肯躺好,反倒是将她放下时,她顺手便扣住了他今日的腰带。原想着她是看上了他腰间的环佩,结果却是死死拽住腰带,卫寂一时间动弹不得,最后没办法,只得解了腰带,转身回房。
等紫菀灭了灯,周怀珠这才徐徐睁开眼,望着漆黑的房顶,无地自容。卫寂回来那会儿她确实醉意未散,可是等到荡了秋千,吹了风,这原本七八分的醉意顿时消解了大半,早知如此,下午就不该拼命都灌给琳琅。真是醉也怕误事,不醉更怕。
她转头看看手上的腰带,到底还是成了,也算没白费她此一番豁出脸去。至于琳琅的主意,她是这么说的,“都说要惊喜了,那总不能走到身前去量,再说咱们也不是裁缝,你只是要尺寸画个图样。那从他身上取,总不会出错吧。”
她坐起身,将腰带平展开,以手细细丈量,这一条青色素帛束腰,竟比她预估的要短些,原以为他的腰身约摸二尺五,这么算下来差不多只有二尺二,那腰带上的纹饰设计也要相应缩短,盘算着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怀珠入睡前再三告诫自己,不知这常宁郡主平日里都读些什么话本子,自己往后可千万别看,尽出些损招。还有那杨梅饮,以后也是不敢再喝,恐怕卫寂也不会再纵她这般放肆。
夜已深,另一边,卫寂回到房中,只觉得今日饮酒的不是灵均,反倒是自己心中久久无法平息,今晚被她抚过的脸上发烫。只得又叫醒管家,备水沐浴。
后日启程,京中各方皆是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墨冰司最近查到了越来越多的异动,只怕这一路,出京虽易,可仍是步步艰险,不容大意。
下一站,虹村。
目前还是甜甜的,放心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