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垣实验室的无菌区里,冷白色的灯光均匀洒在操作台上,映得玻璃培养皿里的淡蓝色试剂泛着细碎的光。陆池正俯身调试质谱仪,指尖捏着银色操作杆,一点点微调参数——屏幕上的离子流图之前总在m/z 458的位置出现杂峰,他已经盯着这台机器快一个小时了,眼尾的红血丝还没褪去,是昨晚整理数据熬出来的痕迹。
“陆哥!陆哥!”小陈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打破了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鸣的安静。她手里攥着手机,跑进来时差点撞到门口的试剂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季氏!季氏同意投资了!院长刚在群里发通知,说投资协议下周签!”
陆池手里的操作杆顿了一下,离子流图瞬间出现一条小波动。他连忙回调,直到曲线重新变得平稳,才直起身看向小陈,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确定了?”
“确定!而且还有个事——”小陈凑过来,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院长说,季总指定要亲自跟进这个项目,每周都要和你同步进度,还说明天要来实验室跟你敲定对接流程呢!”
“每周同步?”陆池皱了皱眉,拿起桌边的纸巾擦了擦指尖的试剂残留。他不是怕对接,只是上次在会议室里,季景涵那双深暗的眼睛像带着冰刃,审视数据时的严谨近乎苛刻,他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周全。更让他在意的是,季景涵知道他是Omega,会不会在对接时不自觉带上偏见?就像……就像赵磊那样。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哗啦声。赵磊晃着手里的实验报告,从外面走进来,目光扫过陆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陆研究员吗?现在本事大了,能让季总亲自对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靠的是Omega那点特殊身份,哄得季总另眼相看呢。”
赵磊是实验室的老员工,Alpha,仗着在星垣待了五年,一直觉得“信息素安抚剂”项目该由他牵头。之前陆池匿名发表高抑制率论文时,他就到处说“匿名就是怕露馅”;现在知道陆池是负责人,更是变本加厉地找茬。
小陈立刻皱起眉,上前一步挡在陆池身前:“赵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陆哥的方案是靠数据赢的,上次季总都没挑出毛病,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数据?”赵磊嗤笑一声,走到实验台前,伸手拿起陆池刚打印出来的测试报告,指尖在“93%抑制率”上用力点了点,“就这?谁知道是不是临时调出来的漂亮数字?Omega情绪波动大,做实验最容易出偏差,现在季总没发现,等后续测试出了问题,看你怎么交代!”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个正在整理样本的研究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却没人敢出声——赵磊平时就爱摆老资格,没人愿意得罪他。
陆池从小陈身后走出来,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冷意。他没跟赵磊争辩,而是拿起桌边的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文件夹:“赵研究员要是不信,可以看这个。”
平板屏幕亮起来,上面是样本编号A-087到A-102的原始数据记录,每一条都标注着检测时间、仪器编号、操作员姓名,甚至连当时的室温、湿度都有详细记录。他点开标注“A-095”的样本,屏幕上跳出一条平滑的抑制率曲线:“这是昨天下午三点做的重复测试,抑制率92.8%,偏差在0.2%以内,符合标准。原始数据在实验室服务器的‘/project/alpha/p3/rawdata’路径下,你现在就能登录查看,密码是实验室通用密钥。”
他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赵磊的手指捏紧了手里的报告,脸色从嘲讽慢慢变成涨红——他根本没去查过服务器里的原始数据,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找茬。
“你……你少转移话题!”赵磊恼羞成怒,伸手想去抢陆池手里的平板,“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改好了服务器里的数据!我看你就是怕被揭穿!”
陆池侧身避开,手里的平板没被碰到,但刚才放在桌上的测试报告却被赵磊带得掉在地上,淡蓝色的试剂痕迹蹭到了纸页边缘,弄脏了上面的数据。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寒气随着开门的动作涌进来——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季景涵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领口沾着点细密的雨珠,周身的气场冷得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实验台,最后落在掉在地上的报告和脸色难看的赵磊身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在吵什么?”
小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赵磊脸上的嚣张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变得惨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怎么也没想到,季景涵会在这个时候来,还刚好撞见他找陆池的麻烦。
陆池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污渍,抬头看向季景涵,语气恢复了平静:“季总?您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
“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季景涵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手里被弄脏的报告上,又扫了眼赵磊攥紧的拳头,大概猜到了刚才的情况。他走到实验台前,伸出手:“报告给我。”
陆池把报告递过去。季景涵接过,指尖拂过上面“93%抑制率”的字样,指腹蹭到试剂痕迹时顿了顿,抬头看向赵磊,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你质疑他的数据?”
赵磊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季景涵的目光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知道季氏是星垣的最大投资方,季景涵一句话,就能让他在这个行业彻底待不下去。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语无伦次:“我……我就是跟陆研究员讨论一下,怕数据有误差,毕竟……毕竟他是Omega……”
“Omega怎么了?”季景涵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季氏投资的是能落地的技术,不是看第二性别。数据有没有误差,不是靠嘴说的。”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林舟,语气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林舟,联系星垣的技术部,把近半年所有实验数据调出来,尤其是赵研究员负责的B组,我要亲自核查——重点查原始记录和重复测试数据的一致性。”
“是,季总。”林舟立刻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打字,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赵磊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负责的B组确实有问题——上个月有几份样本的抑制率没达标,他怕影响项目进度,偷偷改了原始数据,现在季景涵要亲自核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扑通一声想跪下道歉,却被季景涵冷冷的眼神制止:“跟我道歉没用。”
季景涵转头看向陆池,目光比刚才柔和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了些:“陆研究员,你的数据没问题吧?如果需要,我可以让季氏的技术团队协助核验。”
陆池摇了摇头,眼底带着点坚定:“不用,数据都是真实的,随时可以核查。”他不想靠季景涵的特殊关照来证明自己,数据就是最好的底气。
“那就好。”季景涵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拨通了院长的电话,声音简洁明了:“张院长,星垣实验室的研究员要是连‘尊重数据、尊重同事’都做不到,季氏不介意帮你们筛选一下——我希望明天对接前,能看到处理结果。”
挂了电话,他没再看脸色惨白的赵磊,而是看向陆池手里握着的白色陶瓷杯——杯壁上凝着一层水珠,里面的牛奶应该已经凉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熬夜做实验,少喝凉的。牛奶凉了对胃不好,让小陈帮你热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走,黑色大衣的衣角扫过实验台,带起一阵轻微的风。林舟紧随其后,出门前还特意看了眼赵磊,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实验室里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季景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小陈才敢出声,声音还带着点后怕:“陆哥,季总也太厉害了吧……刚才赵磊的脸,白得跟纸一样!”
陆池看着手里的牛奶杯,杯壁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有点凉,可刚才季景涵那句话带来的暖意,却顺着指尖慢慢蔓延到心口。他之前一直觉得,季景涵是个冷硬、只看重利益的顶级Alpha,可刚才他维护自己时的坚定,还有那句无关工作的关心,都让陆池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他抬手摸了摸杯壁,牛奶确实凉了。小陈连忙说:“陆哥,我去帮你热一下!”
“不用了,”陆池摇摇头,把牛奶放在桌上,重新走到质谱仪前,“先把这组数据做完吧。”
屏幕上的离子流图已经变得平稳,没有了杂峰。陆池看着那条平滑的曲线,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测试通过”的记录。他想起刚才季景涵拿起报告时的样子,想起他眼神里的冷意和对自己的那点柔和,心里忽然觉得,也许和季景涵对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而走廊另一头,林舟跟在季景涵身后,忍不住问:“季总,您刚才为什么要帮陆研究员?按您平时的风格,一般不会管这种内部纠纷……”
季景涵脚步没停,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是刚才林舟调出来的陆池的实验记录——每一条都做得极其细致,甚至连实验过程中出现的小误差都有标注和分析。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一个能把数据做得这么严谨的人,不该被这种无端的质疑打扰。”
更何况,这个稀有Omega,还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觉得有点不一样。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户上,模糊了外面的风景。实验室里的灯光依旧明亮,陆池俯身看着质谱仪的屏幕,眼底的专注里,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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