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秦朔、岑生还是林曦,所有挽留都没能阻止蒋明铮拎着他那并不算满的行李箱,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驻足在接送专车的旁边。
“蒋教官。”岑生脸色有点苍白,跟在他身后,有点虚弱地喊了一声。
林曦参加了最后海港的那次决战,身体不好,蒋明铮没有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走。看到岑生,他顿了一下,难得地语气缓和下来,说:“你照顾好自己和林曦。”
岑生眼圈些许发红,说:“教官,我真的很喜欢你。”
蒋明铮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很平淡地笑了一下,弧度非常小。
“我知道你不相信。”岑生小声念叨,“但当年是你把我从废墟里救出来的,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死得很惨,我能加入CSR,也多亏了你的帮忙……”
蒋明铮摇了摇头。
他其实不记得自己救过多少人了,也不会因此而特意关照哪几位学员,如果没记错的话,岑生本身就是顶级Omega,他的体质很好,人也聪明,做出成绩来,并不是谁的功劳。
岑生默默地低垂视线,他知道蒋明铮看自己就像看一个小孩,或许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错误。
见他们说得差不多,楼二在车内把路线定好了,降下车窗,探出个脑袋:“上车吧?”
“来了。”蒋明铮放下行李箱的杆。
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向下移动,握住握把,就有另一只更大的手带着匆忙覆盖上来。
连带着的灼热、急促的呼吸,全部近距离扑在了蒋明铮的颈侧。
“——!”
Beta吓了一大跳,扭头睁大眼睛,迎面对上秦朔神色紧绷的脸。
Alpha抓住他的手,很小声地问:“要走了吗?”
蒋明铮缓了缓神,退后半步,想抽回手,但没有成功。
他打量着秦朔,才发现这人明显没有睡好。
两个大大的眼袋挂在往常英气锋利的眼睛下面,眉毛疲倦地低垂着,往日每一根都打理的头发也乱着,翘起来几根不驯服的呆毛。
秦朔甚至只来得及换了下装,在睡衣外面匆忙批了一条风衣就出来了,就连风衣最上面那颗扣子,都颓唐懒散地坠在一旁,显得整个人意外的松弛,却又……非常的可怜。
蒋明铮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走的,这件事并没有大张旗鼓,时间还这么早,就连早训的学员都还没有起床。
“……”他又慢慢抽了一次手,看着秦朔的眼睛,低声道,“回去,什么样子就出来了?”
秦朔却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紧紧盯着蒋明铮。他几分钟前被噩梦惊醒,结果一看窗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一点也没心思整理着装了,现在满心都是一件事:“这次走,什么时候回来?”
岑生不满地挑起一边眉毛,睨着秦朔纠缠不放的右手。
蒋明铮注意到了,不论怎么说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拉拉扯扯、搞不清楚,便稍稍用了点力气,把手拔出来:“三个月起步,回去!我车赶不上了。”
秦朔咬着后槽牙,不甘地松开他,转而一言不发,将行李箱提上了车。
“哟!主任。”楼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
蒋明铮狠狠剜了他一眼。
楼二哈哈一笑:“上车吧蒋教,再拖下去真赶不上了,我送完你还得回来早训呢。小岑呀,回去吧,啊?你蒋教官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让他在车上睡一会儿。”
岑生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跟蒋明铮最后打了个招呼,不舍地离开了。
“我陪你到车……”秦朔拉上后备箱刚打算也进车里,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这辆本就不大的车里,除了楼二、蒋明铮,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梁书笑嘻嘻地靠在椅背上,冲他打了个响指:
“你就是蒋的前男友啊?你好啊。”
“……”
蒋明铮和秦朔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几乎是立刻,秦朔瞪着眼睛,眼底浮现轻微血丝,直直地回头盯着蒋明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理由,但蒋明铮居然凭空地生出一分心虚来,连解释的声音都低了两度:“她是去配合后续调查的,我们到了花城就分开。”
秦朔抓在座椅靠背上的手仍旧紧了几分。他问:“你们关系好像很好。”
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而梁书似浑然不觉,乐呵呵地又捅了一刀:“秦主任,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对蒋很好的。我对他可是有求必应哦。”
“……”
秦朔深深提了一口气。
“单身的帅哥嘛,大家都有追求权啊。”梁书两手一摊,下巴努了努,示意他可以注意一下时间,“我,只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不对啊蒋——”
“你闭嘴。”蒋明铮没好气地丢了一句,“再见。”
前半句是对梁书,语气不好,后半句是对秦朔,语气算得上是温和。可此时此刻秦朔宁愿自己听见的是前半句话。
他目光死死地凝住蒋明铮后颈黑发下露出的一片肌肤,克制着牙尖涌上的本能冲动。
然后用力掰开自己的手,收回,将那些不该有的过度的情绪掩盖在黑暗与外衣之下。秦朔安静地下了车。抬头看着蒋明铮,看着对方并没有回应地随手关上门。门发出咔哒的一声,很轻。
但秦朔觉得,他的心脏仿佛碎了。
.
“我一来到爱人的身旁,
我的心就十分愉快;
我就觉得十分富足,
连这世界都要出价收买。
可如我不得不重新
离开她那雪白的臂膀,
我的富足就要全部消失,
我就要穷得像乞丐一样。”
寂静。
收拾东西的声音。床铺簌簌。
一个人沉默到窗边,看表。
看天。
“早晨我起身问道:
今天爱人可来?
晚上我偃卧自叹:
今天她又没来。
夜里我睁着眼失眠。
抱着无限忧伤;
昼间我恍如半寐,
梦沉沉地彷徨。”
他扫过空荡的操场,回身。洗漱。上班。一切如常,仿佛没有什么曾经发生。
钥匙落锁,车身引擎启动。
研究所的一日复如一日,紧锣密鼓的安排,一丝不苟的执行,秦朔的脸上仍旧没有笑容,只是养成了一个频繁查看手机消息的习惯。
但他总是打开,关上,又忍不住打开。尽管大部分时候,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那一句回复。
“……蒋教官很忙吧,”偶然路过大厅时,能听到来体检的特情部成员在闲聊,“花城分布现在也是叫苦连天咯。蒋教嫌弃他们训练太不成体系,从上到下整顿了一通,据说十里外的鸟都能被他骂人的声音吓走……哈哈!谁没有经历过这一遭啊?”
秦朔脚步不停,径直往前,但很快打开手机,又给对面发去了一条消息:
注意休息。
天已经热起来了,这是他头一次不喜欢夏天到来,因为这剥夺了一切和天冷多穿衣有关的聊天借口,他必须绞尽脑汁再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出口的话题。
他想了想,又发过去一句:
听说花城的风景很好。
当然,大部分消息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但总有那么零星几次,蒋明铮会给予回复,或许是实在不忍心看他一个人演独角戏了,又或许只不过是心情恰好不错而已。
秦朔看着对方发来的一张无上文也无下文的照片,照片里是一片一望无尽的白紫色花海,天空寥远无际,碧蓝如洗。
他放大照片,仔细地观察,但遗憾地没有从中找到任何蒋明铮自己的痕迹——哪怕是一根不小心被拍进去的模糊的手指也没有。
“……秦朔,我……”
他记得之前的三年中,在他愿意见一见刚出任务就赶来总部的蒋明铮时,对方总是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撑着精神,等在办公室门口,等着秦朔出现,等着给Alpha送自己捎来的礼物,还有一句不轻不重却好像准备了许久的问候。
他想过,蒋明铮这个白痴,这么累的时候不该还把别人放在第一位,而应该赶紧滚回他的宿舍或者公寓去好好地睡一觉;但他却仍不可控制地感到窃喜和自满,同时又为这不该出现的愉悦情绪而感到自我厌弃。
所以,他总是不愿意见蒋明铮。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秦朔站在那里良久。最终还是打下一行字,又删去,点开语音,靠近嘴唇。
“……对不起。”
只是一句不期待任何原谅的道歉,简单而纯粹,他都快拿它当逗号用了。
然后张岩匆匆忙忙走进来,看一眼墙上的信息素检测仪,又塞给秦朔一根抑制剂,语气紧促地提醒道:“主任,您的易感期预计就在今天晚上来,这次可能要持续两天,我已经把隔离室空出来了,您看什么时候过去——”
“就现在吧。”秦朔把处理好的文件放回桌上,走回休息室,打开衣柜,随手拿起一件蒋明铮留下的衣物,又顺手抱起一个蒋明铮曾经送他的礼物,什么都好,什么都比什么也没有要好得多得多。
Alpha正在一一品尝他种下的恶果,这些恶果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悄无声息、不痛不痒,正如他彼时认为的对蒋明铮而言的那样。
现在,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总是正确的了。
人们虽知道顶级Alpha的情绪控制能力强得可怕,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在接近丧偶状态时会有多么失控的难过吧?秦朔当年认为秦永晴并不伤心,可事情发生到他自己身上时,他才发现那些不伤心不过都是濒临崩溃之下迫不得已的掩饰。蒋明铮在记忆中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微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清晰明了地在易感期被反复回想起来,烧得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心脏跳得遮过世界的声音,一个人在禁闭室的床上高烧、打滚、喃喃,抱着被子误以为那是爱人的温度,嗅着旧衣物上已经淡得几乎彻底消失的味道,最后在短暂的清醒瞬息咬牙坐起来,抓住抑制剂头也不回地扎进手臂。
“……呼,呼……”
三个月,一个季度,将近一百天,竟是如此的漫长,难捱,永无止境。
而在秦朔所不知道的角落,花城,蒋明铮——
蒋明铮斜靠在操场的铁丝围栏上,单手抱胸,右手一条条翻动着秦朔的消息。
这三个月来,他的病养得差不多了,伙食好、精神好、环境好,分部的小孩儿也都很听话,整个人不说是改头换面,至少也是比先前要清爽凌厉了不少。
当然,梁书这个二百五在给他惹麻烦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她那一百多次花样丰富的并不走心的告白也逼得他天天跳脚——但好歹那人终于是在后续调查中戴罪立功,把刑期给减轻了许多。
蒋明铮虽然对她毫无想法,但也不至于盼着人家不好,得知消息后,便松了口气。
他是打算……三个月期满,立马就回总部的。
梁书的结局尘埃落定,也算是他在花城协助参与的,最后一件正式工作了。
他沉默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最后还是抬手,拍了一张花海的照片,发过去。
……
那个满脑子工作的白痴工作狂真的能看懂这张照片的意思吗?
来了!!!!!!!怎么鸽了这么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泪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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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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