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粟连魂师都不是,这股力量自然不会是她的魂力,沧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她的身体里是不是有太多东西了,天使血脉,罗刹恶念,龙魂遗留,现在又多了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哪天它们会不会在她的身体里打起来?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想笑,但她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尽管味同嚼蜡,她还是努力把老村长给她准备的晚饭吃了下去,老人领她去看了家里耕牛新生的小牛犊,动物幼崽温暖柔软,她伸手摸了摸,它用那双乌黑温驯的眼睛看着她,湿漉漉的鼻头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她不想回武魂城,一个人躺在村里打谷场的草垛上发呆,没有武魂城即使深夜也依然通明的灯火阻隔,夜幕上疏疏挂着的几颗星子历历可数,她把拿在手上的额环举起来,看上面镶嵌的蓝宝石在黑暗中依然散发出的冷光。
“这么晚了,你还要在外面呆多久?”
有人这么问她。
她并不奇怪光翎斗罗能找到她,也许从她离开斗罗殿后他就在跟着她了,一个封号斗罗想要隐藏形迹,她怎么都发现不了。
她翻身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没有说话,师生之间的气氛僵冷如死,最后还是光翎斗罗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想什么时候回家去?”
家怎么会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她冷冷地回答:“那里不是我的家。”
光翎斗罗跳了上来,沧瞳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想要躲开,但光翎斗罗伸手抓住了她,手腕上传来的清晰的束缚和压迫感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尖叫起来:“放开我!”
她发了疯一样地挣扎着反抗,这对弓箭手师徒都是不世出的神射手,纵使相隔千里之遥,锋镝所指之处也能弦无虚发,现在却难看地赤手空拳扭打在了一起,狭窄的草垛平面承载不了两个人,草屑纷飞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已经滚到了边缘,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但沧瞳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光翎斗罗一只手垫在她的后背下,帮她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另一只手依然紧紧地按着她的肩膀,没有丝毫松动。
她睁不开他的手,干脆扭头,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不是小女孩的撒娇赌气,真正带着一股凶悍的狠劲儿,如果不是光翎斗罗及时躲了一下,他用来拉弓的拇指恐怕就要被她咬了下来。
她咬在了他的虎口上,拼着心口憋着的一口气不断用力,牙齿深深地嵌进皮肉,渐渐满嘴都是浓郁的铁锈味,她分不清那是光翎斗罗的血还是自己的齿龈因为太过用力而裂开了。
光翎斗罗没有抽回手,甚至没有发出吃痛的声音,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咬人的是她,断断续续地哭起来的人也是她,光翎斗罗的记忆里她确实很爱哭,但随着年纪渐长,渐渐变成了干哭不掉眼泪的装模作样,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的哭法,从死死咬着的唇齿间溢出模模糊糊的呜咽来。
她松开了牙齿,满脸是泪,满嘴是血,披头散发地坐在他面前,光翎斗罗没有去管自己血肉模糊的虎口,用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
“你以为我是来杀你的?”他问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老糊涂?”
沧瞳不想说话,也许她的反应的确会伤到光翎斗罗的心,她现在没有心情也没有余力去关心他的想法。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武魂城不是你的家,哪里是你的家?我们把你从那么小一个孩子养大,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想起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烦人的小孩,黏人又爱哭,只要醒着就一定要一刻不停地被人抱着,不然就能把自己哭得闭过气去,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却在她身上倾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耐心和心血,就算没有血脉的联结,她也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
所以他不会让任何人或事伤害她。
神也不行。
那些当然不是假的,但千道流在面对她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杀意,也不是假的,这件事对她而言,永远不可能轻易地揭过去。
沧瞳把脸上的眼泪血水一股脑地抹在了他的袖子上,光翎斗罗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声嘟囔了一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你才没有带过我。”沧瞳终于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七爷爷说你用绳子拴着我,把我当小狗遛。”
这个旧账让光翎斗罗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心虚:“那是老七自己干的事,不要扣到我头上。”
其实那时候每个人都这么干了,毕竟要带一个只会爬的小孩子,除了牵着她也没什么好方法,千仞雪也是这么爬过来的,不过他当时确实觉得她像小狗。
不过既然有了心情翻旧账,看来是冷静了下来。
“神绝对不会降下这样的谕旨……一定是神界出了问题。”他用手指慢慢地梳拢她乱糟糟的长发,语气低沉了下来,“我们都在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再想这件事,好吗,瞳瞳?”
他不想再给沧瞳更多的心理压力,但他很清楚以她的性情,经过这件事后,难保不会生出激烈的想法,但神明全能全视,他不确定祂会不会因此被更加激怒。
所以她必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沧瞳看着他,倔强地说:“我什么都没做错。”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他捡起先前滚落到一旁的那枚额环,擦干净之后把它戴回到了她头上,沧瞳下意识地想躲,但被他强硬地按住了。
他望进她的眼睛里,忧心如焚的神情:“从现在开始,你得再努力一些,将来如果有哪一天没有了我们……没有了我,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沧瞳不是傻子,意识到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满,让她喘不过气也发不出声音,仿佛一开口就只剩下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但她没有崩溃,她的眼睛里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了,冰川一样颜色的瞳仁,深处却像燃点着盛烈的光焰。
“……好。”她慢慢地,尽可能清晰稳定地回答道,“好。”
思绪纷乱得像是纠结成一团的绳结,她要一件一件地弄清楚这些事,最关键的解是。
“老师,”她问,“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千道流一直都知道,比比东因为当年她的死一直对他有所介怀,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把沧瞳卷入其中。
“你曾经是罗刹神的继承者,又在杀戮之都历练过。”他的语气几乎透出森然来,“不会对祂的动向一无所知,罗刹复苏,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寻找唐晨的踪迹,几经辗转,才确认了他最后消失在了杀戮之都,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除却神祇传承外,没有什么值得舍弃一切,但如果他要知道杀戮之都和罗刹神有关,他绝不会让沧瞳去那里。
比比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诚然,他看起来依然很年轻,但她再清楚不过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就像一棵苍老的树,尽管依旧枝繁叶茂,也无法掩盖主干的枯槁,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原来他不是没有心,只是过去尚未遭遇切肤之痛。
“那又怎么样?”她笑起来,通明的灯火照下来,把发丝和冠冕的阴影投映在她脸上,在光影的明灭游移间,这个笑容让她的面容看起来诡艳如鬼魅,“我能杀祂一次,就能杀祂第二次。”
千道流想多了,她还不至于要拿沧瞳来报复他,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罗刹神竟然有胆量把自己的残念潜藏到杀戮之都,那可是修罗神留下的试炼场。
宁愿躲到和自己互不相容的对立神祇的地盘,也不敢来找她,这样一头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
所谓神明,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罢了。
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疯子,这就是千道流眼中的比比东。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再激烈的感情多少也会被冲淡一些,何况她已经有了世人渴求的一切,哪怕再欲壑难填,也该放下那些悖逆狂妄的念头。
可他错了,她还是什么都不在乎。
“你是封号斗罗,自保当然无虞。”他冷冷道,“但罗刹鬼邪佞叵测,如果祂牵扯上你那个学生,你要怎么保住她?”
比比东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娜娜是我的学生。”她平静地回答,“我没有教过她对神明摇尾乞怜。”
千道流终于变了脸色。
在离开前,他最后对她说。
“……不管你信不信,那时候当我赶到时,她就已经死了。”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只剩下了比比东一个人,女人的神情淡漠如冰封一般,青瓷瓶里已经开到颓败的花枝错落横斜的影子落在墙上,枝叶的形态有些像人的掌指,就像有人正站在那里,隔着时间和生死,向她遥遥地伸出手来。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她为她的理想去死,却不肯为她活下来,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去恨她。
她伸出手,握住了幽灵虚无的指尖,轻声说:“师姐。”
就,信仰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否则现在中东那边也不会天天打得头破血流,更别提斗罗大陆上神还真的会显灵,所以这条神谕对现在的瞳而言就是个无解的死局,爷爷们当然都爱她,但现在尚且能把神谕暂时搁置,如果是十次上百次乃至天使神亲自出手呢?谁都救不了她,只有不死不休。
女鬼味很强的东也写得我很爽,我确实喜欢这种风味的恨海情天。后面几章应该都是慢慢交代妈妈的事,以及把妹的第二武魂引出来,之后就不会再有谜语人情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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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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