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便利店褪色的招牌滴落，在水泥地上汇成细小的河流。
顾凛可推开玻璃门时，冷风夹着雨丝灌进他的衣领。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半小时前收到的催债短信。
“要加热吗？”收银员懒洋洋地问。
顾凛可摇摇头，接过用塑料袋装着的打折饭团。
透过起雾的玻璃窗，他看见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纪晚疏的灰色卫衣在昏暗的巷子里像一团模糊的阴影。三个男生围着她，其中一个绿头发的正伸手去拽她的帆布包带。
顾凛可的喉结动了动。饭团在掌心变得沉重，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应该转身就走。母亲还在家等他，药瓶里的碳酸锂片只剩最后几粒。
但当他看见绿毛混混的手快要碰到纪晚疏的肩膀时，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
手机录像功能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这声音像一根针，突然刺进纪晚疏的耳膜。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眼前闪过另一个雨夜——生父举着手机，镜头对准她湿透的睡衣，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那天晚上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混合着男人粗重的呼吸，还有手机快门不断的咔嚓声...
顾凛可站在便利店灯光能照到的位置，没注意到纪晚疏瞬间惨白的脸色。
屏幕上的裂痕将画面分割成碎片，但依然清晰记录下混混狰狞的表情和纪晚疏突然颤抖的肩膀。
“喂。”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便利店员抬头张望。
绿毛转过头，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关你屁事？”
纪晚疏就在这时抬起头。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目光穿过雨幕钉在顾凛可的手机上。
那个黑色的方框在她眼中扭曲变形，变成生父手中那台对准她的相机。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喉咙泛起铁锈味。
“别拍...”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微弱的气音。然后她猛地推开挡路的混混，冲进雨幕中。
她的发圈在挣扎中崩断，乌黑的长发像瀑布般散开，又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她跑得那么急，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顾凛可弯腰捡起地上那根黑色发圈时，绿毛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你等着。”
第二天，顾凛可的颧骨上多了一道淤青。昨晚放学时，绿毛和两个同伙在西校门的监控盲区堵住了他。
顾凛可没还手，只是冷静地说：“便利店监控拍到你们的脸了。”
“那又怎样？”绿毛一拳打在他脸上。
顾凛可踉跄着后退，故意退到有监控的位置。第二拳落下时，他听见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但他只是站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直到保安的手电筒光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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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顾凛可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根发圈。
斜对面的纪晚疏正在画画，铅笔在纸上划出急促的声响。她的三枚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三颗钉在耳垂上的银色星星。
顾凛可假装低头看书，余光却瞥见她的速写本。原本画满铁栏杆的纸上，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低着头的侧脸，颧骨位置被铅笔重重涂出一团阴影，像一道新鲜的淤青。
他的手指停在书页上。昨天被混混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听说了吗？高三那几个混混被警察警告了。”后排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飘过来，“好像是有人提供了录像证据...”
纪晚疏的铅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痕迹。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接落在顾凛可脸上。
那道淤青在她眼中放大，变成某种无法忽视的存在。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铅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点了点，画出一个模糊的手机轮廓，又立刻用橡皮狠狠擦掉。
雨还在下，敲打着图书馆老旧的窗户。顾凛可轻轻按住自己颧骨的伤，那里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某种无言的共鸣。
他不知道纪晚疏在画什么，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偶尔扫过自己，像一道忽明忽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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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暴雨来得比天气预报说的更早。
顾凛可站在快餐店后门，看着雨水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他兼职刚结束，裤腿上布满了雨水打湿的痕迹。
经理递给他一把破伞：“明天记得带回来。”
伞骨已经变形，勉强能遮住整个身子。顾凛可走进雨里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闷响。
隔着雨幕，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倒在地，帆布包甩出去老远，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水洼里。
是纪晚疏。
她的长发完全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她正挣扎着去够不远处的一本速写本，但每次移动都让她皱起眉。
顾凛可注意到她的右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着。
速写本的边缘已经开始吸水，纸页卷曲起来。顾凛可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去，在纪晚疏伸手去够之前，先一步捡起了本子。
“别碰它！”纪晚疏的声音比雨水还冷。她的眼神警惕得像只受惊的猫，肩膀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顾凛可停下动作，但没放开本子。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小心翼翼地包住速写本，然后递给她。
“你的脚。”他说，“能站起来吗？”
纪晚疏没接外套，只是死死盯着他。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像是无声的眼泪。她的嘴唇发白，右手紧紧攥着左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顾凛可慢慢蹲下，保持与她平视的高度，把包着外套的速写本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退开半步。
“前面有家药店，”他的声音很轻，“我扶你过去？”
纪晚疏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又看了看被雨水打湿的速写本，最后目光落在顾凛可伸出的手上。
他没有直接碰她，只是将手臂横在她面前，像一道可供选择的栏杆。
最终，她抓住了他的小臂，隔着湿透的衬衫袖子。顾凛可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发抖，冰凉的，像雨中的小鸟。
他撑开那把破伞，示意纪晚疏靠近。伞面很小，两人不得不紧挨着才能勉强躲雨。
纪晚疏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尽可能贴着伞的边缘走，但每走一步，脚踝的疼痛都会让她不自觉地往顾凛可那边倾斜。
她的肩膀偶尔碰到他的上臂，又立刻弹开，像触电一样。松节油和雨水混合的气味从她湿发间飘来，顾凛可呼吸停滞了一瞬。
药店的灯光是这条街上唯一温暖的颜色。顾凛可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两个湿漉漉的学生，又低头继续玩手机。
“坐着别动。”顾凛可指了指角落的长椅。
纪晚疏松开他的手臂，像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她抱着速写本缩在长椅一端，湿发贴在脸颊上，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她左耳的三枚耳钉在药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其中一枚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红。
顾凛可买了冰袋、绷带和一条密封包装的新毛巾。结账时，他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盒创可贴——他看见纪晚疏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摔倒时擦伤的。
“给。”他把东西放在长椅上，自己站在两步之外。
纪晚疏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很久，终于拿起毛巾。她擦干速写本封面的水渍，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它。然后她卷起裤腿，露出红肿的脚踝。
“需要帮忙吗？”顾凛可问。
纪晚疏摇摇头，自己撕开冰袋的包装。但她试了几次都没法正确固定冰袋，手指因为寒冷变得僵硬。
顾凛可叹了口气，蹲下来，但没有直接碰她。
他拿起绷带，示意她抬起脚，然后小心地在冰袋外面缠了几圈，确保不会太紧。他的手指偶尔碰到她的皮肤，立刻就会缩回来，像被烫到一样。
“谢谢。”纪晚疏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雨声填满了沉默。顾凛可注意到她的耳钉在药店灯光下闪着微光，那枚发炎的耳钉周围已经有些肿胀。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站起来，退到窗边。
二十分钟后，雨势变小了。纪晚疏试着站起来，脚踝已经没那么疼了。她把用过的绷带扔进垃圾桶，犹豫了一下，拿起那件湿透的校服外套。
“衣服...我洗了还你吧。”
顾凛可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
纪晚疏抿了抿嘴唇，把外套递给他。顾凛可接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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