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太阳已经挣开云层，在东边的天际泼开一片金红。许暻跟着江忆枫往社区走，远远就看见门口立着个亮眼的身影——浅棕色的头发盘成蓬松的发髻，碎发从鬓角垂下来，随着跑动轻轻晃。短款吊带露出纤细的腰，修身牛仔短裤裹着笔直的腿，踩一双深咖色马丁靴，太阳镜架在头顶，活脱脱一个行走的时尚画报。
顾寻。
许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显眼包”朋友，永远能把出门买瓶酱油搞成时装周走秀。
“许暻！”顾寻的大嗓门穿透晨雾，胳膊挥得像小风车，隔着二十米就开始狂奔，马丁靴踩在石板路上“噔噔”响。
“你朋友？”江忆枫偏过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许暻扯了扯额角的运动头带，把汗湿的碎发捋到耳后，没说话，算是默认。她刚想往前走两步，顾寻已经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胳膊一伸就把她箍住，差点把她勒得背过气。
江忆枫站在旁边，看着两个女生抱在一起互相拍背，眼神里透着点茫然——大概没见过这么热情的见面礼。
许暻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好对他扯出个无奈的笑，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懂？
顾寻总算松开手，叉着腰喘气，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三圈，突然咧开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男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
“诶？！”许暻和江忆枫同时抬头，四目相对，都看傻了。
许暻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拧顾寻的胳膊：“瞎扯什么？我们才刚认识。”
“哦——刚认识啊，”顾寻拖长了调子，故意往江忆枫那边瞟了瞟，“那就是一见钟情？”
“你懂个屁。”许暻给了她一拳，总算把人打老实了点。顾寻揉着胳膊笑，手还不安分地去揉许暻的头发：“开玩笑呢，看你急的。”
江忆枫站在旁边，嘴角压着笑——算是长见识了，女生之间的对话还能这么跳脱。
顾寻用胳膊肘怼了怼许暻，凑到她耳边嘀咕：“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款？以前还以为你是闷葫芦系呢，这才刚毕业就开窍了？”
许暻没好气地肘击回去：“有完没完？你大清早跑来干嘛？”
“想我家亲爱的闺蜜了呗，”顾寻立刻粘上来，胳膊缠上她的脖子，“不行啊？”
得了吧。许暻太了解她了，准是又有什么“馊主意”。
“不闹了，说正事，”顾寻突然收了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晃了晃，“小王他们约去水上乐园，去不去？”
“什么小王？”许暻皱眉——这名字听着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我的天许暻，”顾寻夸张地捂住嘴，“才一个星期你就把人忘了？就是上次跟你组队打《星际》的那个，玩辅助贼溜的！”
“哦……他啊。”许暻假装恍然大悟，脑子里其实还在疯狂检索这个“小王”的脸。
“去不去嘛？”顾寻拽着她的胳膊晃，眼睛却往江忆枫那边瞟，“人挺多的，热闹。”
“不去。”许暻干脆地拒绝。跟一群半熟不熟的人去水上乐园？想想都觉得尴尬。
“别啊，”顾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他托我问的，想跟你多聊聊。”
许暻扯了扯嘴角：“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打游戏时都没说过三句话。”
“那我可自己去了？”顾寻抬腕看表，“我约了人九点碰头。”
“拜拜不送。”许暻摆手。
顾寻倒退着往路口走，经过江忆枫时突然吹了声口哨：“帅哥，鞋挺酷。”
江忆枫挑了挑眉，抬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等顾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许暻才松了口气，转头就对上江忆枫探究的目光。
“你朋友……挺有活力。”他斟酌着用词。
“她是活力过剩，”许暻揉了揉被勒得发疼的肩膀，“前天还拉着我去KTV，结果自己喝断片，抱着麦克风唱了半宿《孤勇者》。”
江忆枫笑出声：“你们平时都这么玩？”
“偶尔吧，”许暻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多数时候我还是宅着的。”
“那你该多出来走走，”江忆枫突然正经起来，“提前适应适应大学生活，多交些朋友没坏处。”
许暻抬头看他。晨光落在他脸上，把睫毛染成金的，倒真有点学长劝学的样子。她突然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说起来，下次一起吃个饭？就当……谢你昨天带路。”
这话半真半假。谢是真的，但更多是想把刚才被顾寻搅乱的气氛拉回来。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手指却紧张地抠着运动裤的抽绳——毕竟刚成年，跟不太熟的男生约饭，还是有点别扭。
江忆枫愣了愣，随即笑了：“可以啊。”他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到时候联系。”
许暻点开二维码，看着他扫码时，注意到他的手机壳是黑色的，边角磨得有点掉漆，背面贴着个小宇航员贴纸。通过好友请求时，她的小猫头像跳进他的列表，江忆枫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觉得那只歪着头的三花小猫有点眼熟。
“回头见。”许暻揣好手机，转身往单元楼走。
“回头见。”
进了电梯，许暻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额头——刚才光顾着装淡定，忘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这饭怕是要拖到猴年马月了。
家门没关严，虚掩着留了条缝。许暻推开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夹杂着许珩的嚎叫：“左边左边！被偷了！”
她探头进去，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逗笑——许珩盘腿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左手按键盘敲代码，右手抓着游戏手柄狂按，屏幕上代码和游戏画面来回切。旁边的祁文煦更夸张，整个人趴在茶几上，脸快贴到屏幕上，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
“早啊。”许暻换着鞋，声音被游戏音效盖了一半。
祁文煦猛地回头，嘴里的油条差点掉下来：“早啊小暻！这么早出去干嘛了？”
“跑步。”许暻关上门，走到沙发边瞅了眼屏幕——《星际》对战，许珩操控的机甲正被追着打，血条掉得只剩三分之一。
“赢了！”许珩突然蹦起来，手柄往沙发上一扔，伸手去拍祁文煦的肩膀，“请客请客！”
“就赢一把还好意思说？”祁文煦搡开他，转头对许暻笑，“这小子，早上六点就薅我起来打游戏，说要测试新写的外挂脚本。”
“什么外挂，是辅助程序！”许珩瞪他，又低头戳了戳笔记本，“你看这自动瞄准，准头百分百。”
许暻凑过去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滚动着，她扫了两眼就晕了：“你们程序员都这么玩游戏？”
“那不然呢？”许珩得意地扬下巴，“用技术碾压，才是最高级的浪漫。”
祁文煦在旁边拆台：“拉倒吧，上次用脚本被封号，哭着求客服解封的是谁？”
许珩的脸瞬间红了，抓起抱枕砸过去：“闭嘴！”
两人闹了半天，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许暻。祁文煦清了清嗓子，摆出正经样子：“说起来，小暻报志愿了吗？选的什么专业？”
“金融。”许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
“金融好啊！”祁文煦眼睛一亮，“我发小就是金融的，贼厉害。就是得熬。”
“嗯，我知道累，”许暻笑了笑，“但一直挺感兴趣的，分数也够C大的金融系。”
“C大金融？可以啊！”许珩突然凑过来，伸手揉她的头发，“我家阿暻可以啊，这专业分可不低。”
“别揉我头发。”许暻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你当年考A大计算机，不也挺厉害？”
“那是，”许珩立刻挺胸，“想当年我可是……”
“想当年你高考前还在通宵打游戏，被你妈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三条街。”祁文煦无情打断。
许珩的脸又红了，抓起另一个抱枕砸过去。
许暻看着他们闹，悄悄退回房间。关上门的瞬间，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顾寻的微信：
“姐妹，过两天出去玩不？三天自助游，就差你一个了！”
许暻指尖悬在屏幕上，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不点那个赞了。
“又去哪？”她回。
“登山看日出！最近超火的，我们打算凌晨上山，正好赶上日出。”
“不跟团？靠谱吗？”
“放心，队里有个C大旅游系的学长，熟得很。再说了，都是成年人，怕什么？”顾寻还加了个“放荡不羁”的表情包。
许暻看着那个表情包，太阳穴突突地跳。顾寻的“放荡不羁”她可太熟了：高二怂恿她翘课去看演唱会，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包；毕业聚会上喝多了，抱着KTV的柱子喊“这是我的江山”……
“就信你一回，”许暻回，“但不准再提‘放荡不羁’，乌鸦嘴。”
“收到！7号下午两点，老校门口见，带好外套，山上冷。”
放下手机，许暻往床上一倒，盯着天花板发呆。出去走走也好，总比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强。
接下来两天，许暻照旧早起跑步，只是身边多了个江忆枫。两人沿着社区外的河道跑，晨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偶尔停下来聊两句，倒也不觉得闷。
“后天要去登山，跟顾寻他们。”第四天晨跑时，许暻擦着汗说。
“听劝啊，”江忆枫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不错不错，总算不是只会宅家打游戏的小朋友了。”
“谁是小朋友？”许暻瞪他，“我成年了，谢谢。”
“成年了还能在郊区迷路？”
“……”许暻闭了嘴，决定不跟他抬杠。
江忆枫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笑了：“说真的，你高考考得怎么样？报了哪所学校？”
“还行，”许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C大，就在市里，不远。”
江忆枫的脚步顿了顿。
许暻没注意，接着说：“金融系，听说挺累的，但……”
“C大金融？”江忆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奇怪的调子。
“嗯，怎么了？”许暻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没什么，”江忆枫转过身，背对着晨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就是觉得……挺巧的。”
“巧什么？”
“我在C大金融系读大三。”
许暻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差点咬到舌头：“你说什么？”
“我说，”江忆枫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我是你学长。”
“搞什么啊！”许暻简直要炸了，“你早不说？”
“你也没问啊，”江忆枫摊手，“我只说为了上学方便才搬来，谁知道你也考去C大了。”他顿了顿，突然凑近，“所以，是不是该叫学长了？”
许暻往后退了半步，脸颊有点烫：“凭什么？”
“凭我比你大两届，凭我能带你熟悉校园，凭我知道哪家食堂的饭最好吃。”江忆枫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怎么样，不亏吧？”
“……”许暻抿着嘴，半天没说话。
江忆枫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说真的，大学跟高中不一样，尤其是金融，课多事也多。你刚去肯定会懵，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的声音很轻，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许暻愣了愣，心里突然有点暖——这家伙虽然嘴欠，但偶尔正经起来，倒还挺像个学长。
“知道了，学长。”她别过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没听清。”江忆枫故意逗她。
“学长好！”许暻提高音量，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江忆枫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就对了。以后在学校遇到事，报你学长的名字，不好使……再想别的办法。”
“滚蛋！”许暻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江忆枫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他掏出手机，点开和许暻的聊天界面，盯着那个小猫头像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七年前那个下雨天，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猫形雨伞，把淋湿的流浪猫塞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帮我照顾它好不好？我家不让养。”
当时他还笑话她，猫都比她高。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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