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标间时，许暻的腿像灌了铅，刚沾到床垫就陷了进去，连抬手脱鞋的力气都欠奉。浴室的热水冲在身上，水汽氤氲里，膝盖的酸痛顺着骨头缝往外钻——这是连爬两天山的“勋章”。她草草抹了把澡，裹着浴巾出来时，顾寻已经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睡得连呼吸都带着酒气，发梢还沾着山间的草屑。
许暻刚把自己扔回另一张床，敲门声就“笃笃”响了。
“……”她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脚趾勾着拖鞋往门口蹭，手搭在门把上时，先扯出个应付的笑，才缓缓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徐钦，桃花眼在走廊灯光下亮得有点晃眼，手里端着个果盘，切片的西瓜和哈密瓜码得整整齐齐，水珠在果皮下闪着光。
“有事？”许暻堵在门口，肩膀抵着门框，明摆着不想让他进来。
“给你们送点水果，”徐钦往屋里瞟了眼，视线在顾寻的睡颜上顿了半秒，又落回她身上，“补充点维生素，爬山耗体力。”
“谢谢，”许暻往屋里偏了偏头，“但她已经睡死了。”
“那你呢？”他笑了笑，指尖敲了敲果盘边缘，“总不能让我端回去吧？”
许暻没接话。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往下滴水，黏在脖颈上有点痒。
徐钦忽然侧过身，胳膊撑在门框上，姿态放得随意：“那小子也睡了，我倒还醒着。要不要聊聊天？”
许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聊什么？聊你今天救了我还是聊江忆枫？她扯了扯浴巾角：“不了，我这人嘴笨，不会聊天。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样对救命恩人，是不是太绝情了？”徐钦突然敛了笑，眼底浮出点委屈，像被欺负了的大男孩，“好歹我们也算共过患难。”
许暻被这话堵得一噎。确实，今天山顶那一下，他是真的救了她。她松了松肩膀，侧身让开条缝：“谢了今天的事。”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情愿的真诚。
徐钦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慢悠悠地把果盘递过来：“就一句谢谢？”他顿了顿，又绕回老话题，“你和江忆枫，到底怎么认识的？”
“邻居，”许暻接过果盘，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盘，干脆道，“刚搬来没多久。”
“哦——”徐钦拖长了调子，眉峰挑了挑，像是信了，“他那人闷得很，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朋友。”
许暻没接话，心里却犯嘀咕——这人试探得也太明显了。
“才九点，”徐钦忽然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喝一杯？楼下便利店有冰啤酒。”
他的气息混着山间草木的味道飘过来，带着点侵略性。许暻往后退了半步，把果盘往门内的柜子上一放：“改天吧，今天实在累。”她抬手按在门把上，“晚安。”
“晚安，”徐钦看着她带上门，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记得call我。”
门“咔哒”关上的瞬间，许暻长舒一口气，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果盘里的西瓜透着甜香，她却没胃口，爬回床上扯过被子，头一沾枕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车子刚拐进社区大门，许暻就猛地坐直了——熟悉的梧桐树叶在风里晃，楼下王阿姨的狗冲着车狂吠，连空气里都飘着老小区特有的油烟混着草木的味道。
“到了到了！”顾寻拍她的胳膊，“这两天累死了，回家先睡个三天三夜！下次聚还叫你啊！”
“再说吧。”许暻推开车门，背包带子勒得肩膀疼，却莫名觉得踏实。她挥挥手，看着车子拐出视线，才转身往楼道走。
钥匙插进锁孔时，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夹杂着许珩的嚎叫：“祁文煦你会不会玩！”
许暻推开门，当场愣住——沙发上横七竖八地挤着三个人：许珩盘腿窝在中间，祁文煦半个身子挂在扶手上，而最右边那个，穿着件灰色连帽衫，手指在游戏手柄上翻飞的，竟然是江忆枫？
三人打得正投入，屏幕上的机甲爆炸出一团火光，许珩拍着大腿喊：“赢了！江忆枫可以啊！”
许暻踮着脚走过去，绕到许珩背后，伸手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又摸鱼打游戏？”
许珩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立刻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捞：“回来怎么不吭声？想吓死人啊？”
“是你自己太投入。”许暻挣开他，目光扫过江忆枫——他正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的碎发，看着比平时亲和些。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许暻往后退了退，脚尖刚碰到卧室门，就被许珩喊住：
“别忘了六点出来吃晚饭！”
“哪来的晚饭？”她探头问——许珩的厨艺，能把泡面煮糊。
许珩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嘿嘿。”
六点整，许暻被一股浓郁的香气勾出了卧室。客厅的餐桌被彻底改造了——平时只放泡面桶的地方，此刻摆着四菜一汤：清蒸鱼泛着油光，番茄炒蛋红亮诱人，拍黄瓜上撒着芝麻，连紫菜蛋花汤都飘着葱花。
“这……”许暻指着桌子，眼睛瞪得溜圆，“你做的？”
“必须的！”许珩挺胸抬头，下巴抬得老高。
许暻伸手戳了戳鱼肚子，鲜嫩的肉质弹了弹，怎么看都不像出自她哥之手。
“好吧好吧，”许珩被她看得发虚，挠了挠头，“是江忆枫做的。但我在旁边学了全程，约等于我做的！”
话音刚落，厨房传来“叮”的一声，江忆枫戴着隔热手套走出来，手里端着盘小炒青菜，袖口卷到手肘，小臂沾了点水渍。许暻看着他把菜摆上桌，恍惚觉得这人身上飘着点烟火气，和平时晨跑时清爽的样子很不一样。
祁文煦跟在后面出来，手里拿着碗筷，笑着打趣：“许珩全程就负责喊‘加油’，还好意思邀功。”
“你懂什么，”许珩抢过碗筷摆好，“精神支持也是支持！”
许暻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鲜美的汤汁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淡淡的姜香，火候拿捏得刚刚好。她抬头看向江忆枫，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你太厉害了吧，这比饭馆做的还好吃。”
江忆枫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平时闲着没事学的，你喜欢就好。”
“你干脆认他当哥得了，”许珩在旁边插了句，“比我能干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许暻立刻接话，冲江忆枫眨眨眼，“哥。”
江忆枫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底的光很亮：“哎。”
祁文煦“噗嗤”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许珩瞪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咧开嘴——这丫头，还是这么会气人。
晚饭在插科打诨中结束。祁文煦率先告辞，临走前拍着许珩的肩膀：“记得把碗洗了，别让客人动手。”
许珩嘴上应着，等祁文煦关了门，立刻勾住江忆枫的脖子往玄关走，压低声音：“bro，求赐教，你那鱼是怎么蒸的？火候怎么把握？”
江忆枫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失笑：“网上有教程，很简单，新手也能学会。”
“真的？”许珩眼睛亮了，“就我这种……能把鸡蛋炒成炭的新手？”
“……试试就知道了。”江忆枫拍了拍他的肩，忍着笑，“相信你。”
许珩瞬间被注入信心，松开他往厨房走，嘴里嘟囔：“等我学会了，让那丫头刮目相看。”
江忆枫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人，还真有意思。
回到自家，江忆枫脱了鞋往沙发上坐，随手划开手机。朋友圈的小红点闪了闪，点开一看，是徐钦前两天发的动态：一张四人合照，背景是山顶的日出，许暻站在中间，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侧脸隐在光里。
江忆枫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徐钦和许暻……怎么会一起去登山？他挑了挑眉，心里泛起点莫名的波澜，又很快压下去，关了手机。
许暻趴在床上，指尖划过相册里那张山顶合照。顾寻发朋友圈时@了她，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点傻，旁边的徐钦正看着镜头，眼神亮得刺眼。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点发送。
翻了个身，她望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假期还有两个月，军训要等到九月，这漫长的夏天，该怎么过呢？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了一下，是江忆枫的消息：“明天还晨跑吗？”
许暻看着屏幕，忽然笑了。她回了个“好啊”，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头。
也许，不会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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