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午后温暖的阳光和曲奇的甜香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被偷来的梦。
当最后一点黄油香气被空气循环系统彻底卷走，取而代之的是地下作坊那永恒不变的、混合着机油、金属和臭氧的冰冷气息时，现实沉重的触感再次清晰地回归。
祁夏身上那套名为“影子”的装甲仿佛第二层皮肤， silent and waiting。目镜界面边缘流淌的淡蓝色数据流无声地提醒着他，那五天地狱般的铸造并非幻觉，而是切实转化为了一种冰冷的、蛰伏的力量。
陆凛腹部的伤口在那神奇生物薄膜的作用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他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作训服，正站在那布满屏幕的工作台前，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切换着监控画面。城市的各个角落以黑白或热成像的模式呈现在屏幕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看似无比正常。
但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压力，却在这地下巢穴里弥漫开来。
老工匠“锈锤”——这是祁夏从陆凛与他的零星对话中捕捉到的名字——正操纵着他的机械义肢，对工作台上几件小巧的非致命装备做最后的调试，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抱怨着材料的瑕疵和时间的紧迫。
“小子，‘影子’的感觉如何？”锈锤头也不抬地问道，机械手指娴熟地拧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螺丝。
“如臂使指。”祁夏回答，同时微微动念，臂甲的传动系统发出几乎低不可闻的嗡鸣，力量感随之涌动。
“哼，最好如此。”锈锤嗤笑一声，“别到时候真上了场，吓得尿裤子，糟蹋老子的心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机器运转声的嗡鸣，从工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里传出。
那盒子看起来像个老旧的收音机，表面布满划痕，甚至还有一两个按钮缺失了。但此刻，它顶上一盏豆大的绿色指示灯正以一种独特的频率急促闪烁着。
陆凛和锈锤的动作同时顿住。
锈锤的嘟囔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猛地眯起，看向那个盒子，眼神锐利如鹰隼。陆凛也迅速转过身，目光紧紧锁定了那闪烁的绿光。
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什么情况？”祁夏低声问，警惕起来。
“一个……老旧的‘信箱’。”陆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有最紧急、且无法通过常规加密渠道传递的消息，才会触发这个频率。”
他走上前，手指在盒子侧面几个看似锈死的旋钮上以特定顺序拨动了几下。
咔哒。
盒子正面一块金属板向下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进纸口。一张折叠着的、材质最普通不过的白色打印纸，被缓缓吐了出来。
陆凛拿起那张纸，展开。
纸上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最常见激光打印机打出的宋体字：
【“渔夫”已收网，鱼饵价值清零。“水鬼”正在下沉区域进行无害化处理。建议暂避风头，勿信任何来自“旧码头”的讯号。】
消息极其简短，用的全是代号，却透出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渔夫”是谁？“鱼饵”又是什么？“水鬼”显然是指清除者。“无害化处理”……意味着彻底的毁灭。“旧码头”代表什么？一个陷阱？还是一个即将被抛弃的联络点？
祁夏迅速消化着这有限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析其中的含义。
陆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看向锈锤：“‘鱼饵’是谁？”
锈锤的脸色也同样阴沉，他啐了一口：“还能有谁？‘鼹鼠’老K！他妈的……他上星期还说搞到了关于‘学院’废墟清理计划的内幕消息……果然是个诱饵！”
老K？又一个代号。似乎是他们的情报来源之一，此刻显然已经因为价值被榨干而被“无害化处理”了。
“旧码头……”陆凛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张纸捏出褶皱，“是我们和几个外围线人约定的备用紧急联络点之一。知道的人不多……”
消息来源在警告他们，这个地点已经暴露，并且正被用来布置陷阱。
“发信人能确认吗？”祁夏问。
“无法完全确认。”陆凛摇头，眼神冰冷，“频率和切口是对的，但……也可能是更高明的模仿。‘守夜人’……或者其他什么人。”
匿名坐标引他们遭遇袭击，匿名纸条警告他们保持安静，现在又是一封匿名来信警告他们避开陷阱。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守夜人”，或者说，那股势力，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偶尔投下一点“提示”或“考验”。
这种感觉令人极其不适，仿佛他们只是别人棋盘上被动移动的棋子。
“现在怎么办？”祁夏问。依赖这种来路不明的信息无疑是危险的，但完全无视，也可能错失生机。
陆凛沉默了几秒，眼中闪过决断：“宁可信其有。‘旧码头’不能去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锈锤闻言，猛地一拍轮椅扶手：“走？老子这儿刚给你们收拾完烂摊子！你们走了，万一那帮‘水鬼’顺藤摸瓜……”
“所以你要跟我们一起走。”陆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再安全了。‘渔夫’能精准投放鱼饵钓出老K，说明他们的情报网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你的作坊虽然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
锈锤瞪着他，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但最终，他骂骂咧咧地操纵轮椅转向那些最重要的设备和材料：“妈的！老子就知道碰上你们准没好事！亏大了！真是亏大了！”
他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收拾起那些核心的工具、数据和稀有材料，显然早有应对紧急撤离的准备。
陆凛则快速走到一旁，开始销毁工作台上任何可能遗留的个人信息痕迹和近期操作记录。
祁夏没有闲着，他启动“影子”的辅助扫描功能，快速检查整个作坊，确保没有遗漏任何追踪器或信息残留。目镜的数据流飞快刷新，将环境信息与内置的威胁数据库进行比对。
【未发现常见频谱追踪信号。】
【检测到微量近期能量武器残留（已记录频谱特征）。】
【空气成分分析：无异常生化制剂痕迹。】
一切看似正常，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越来越重。
十分钟后，锈锤已经将一个看起来不起眼、却显然经过特殊改装的巨大金属工具箱背在了轮椅后方。陆凛也完成了清理工作。
“走地下暗河支流那条路。”锈锤阴沉着脸，指向作坊更深处一个被大量废弃管线遮挡的角落，“那条路几十年没人走了，味道冲了点，但绝对干净。”
他操纵轮椅率先向那个方向滑去。
陆凛和祁夏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
在挪开几块沉重的、伪装成废弃物的挡板后，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漆黑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极其浓烈的、混合着下水道恶臭和某种化学试剂刺激性气味的冷风从洞内汹涌而出，令人作呕。
这显然不是一条舒适的路。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陆凛率先钻了进去，祁夏紧随其后。锈锤则操纵轮椅，展开了一个特殊的密封罩，将自己和那个宝贝工具箱完全笼罩起来，然后才艰难地挤入洞口。
身后，那块沉重的挡板缓缓合拢，将那座充满了锈蚀、机油与尖端科技气息的诡异作坊，彻底留在了黑暗深处。
前方，是更加黑暗、更加污浊、通往未知的暗道。
暗流，已然涌动。而他们，正置身于漩涡的中心，依靠着来路不明的警告，奔向下一个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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