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那样过——秦柚十七岁暗恋隋轻那样。
除了可以睡一张床,可以不用怀着暗恋惴惴不安,日子和那时候没什么两样。
本来秦柚还不敢和隋轻睡一张床,但是他十七岁睡的房间已经没了,被改成了一个隋轻用不上的工作间,给谁用的不言自明。
秦柚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还有点发愣,意识到这间房间里确实容纳过别人之后,他没哭也没闹,就假装不知道,照旧那么过着。
除了有一次他想去倒杯水喝,脑海里面是一段旋律,他正在想某种音色设计,杯子摔了水洒了,出不了声,呼吸有些梗,他试图去找隋轻,快速走了一两步,又不受控制地往回走;正要再次去找隋轻,忽然走不动了,手撑着沙发,眉头像在哭,眼泪没出来,只来得及看见隋轻很快地从房间里出来朝自己走过来,整个情绪就断了弦,他快死了一样地哭,隋轻就抱着,他一直哭,隋轻一直抱着。
他的手抓着隋轻的手腕不停发颤、抽搐,精神麻痹得他分不清楚时间,意识不到时间。
他的情绪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或好或坏的东西,从中间“咔嚓咔嚓”地裂开。眼泪像他在手背、手腕上割开的伤口一样,顺着一条道蔓延,最终大厦崩塌。他在废墟中大哭,去蹭隋轻的脸,如同拉住救生绳,哭腔碎裂地说:“我不走了,我听话好不好?”
隋轻说,你一直都很听话。
日子根本就不一样。
什么都在往前走,但他没有。
后来他们去了一趟医院,体格检查,SAS,SDS,SCL-90……所有指标全都指向一个结果——秦柚确实有病。
怪傻逼的。
隋轻说没事儿,无所谓,先病着。
医生建议住院,秦柚拒绝,隋轻也不采纳。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隋轻帮自己拉好外套,无动于衷地跟着他走出医院,然后顶着风和他一起走着回家。
五点二一公里,五月的风就那么吹着,他们两个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走回家。
没爹又没妈,但他们从来就不是浪子。
……
七月份,隋轻出了一趟门,他本来不打算去了,秦柚让他去。
有一天他让秦柚出门走走,秦柚很乖地听了,两手空空地去了一趟宠物店,没找到合眼缘的,两手空空地回来。
也不算两手空空,隋轻让他去拿个快递,他也很听话地拿了。
结果回到家他愣了。
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头发染成蓝色,前面长后面短,穿着一件解构的短袖和休闲短裤,翘腿坐,手里夹着一根烟。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看过来,然后对平静地对秦柚说:“你好。”
她抽了一口烟。
“……”
她再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弹弹烟灰,问:“隋轻的朋友?”
秦柚:“……你是?”
女人收回视线,“隋轻的……妈妈。”
秦柚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这才诧异地注意到女人的容貌并不年轻了。波动很短暂,他继续无动于衷地拿出了很久不用的礼貌,“……阿姨好。”
“嗯。”隋轻妈妈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
秦柚局促得不知道该干嘛,他已经太久没有应付过长辈。
然后隋轻妈妈说:“你不用把我当他妈,不用管我。”
他就默默回到房间,给隋轻发了消息,隋轻说他快回来了。
隋轻回来就到房间里来,先薅一下秦柚的头发,再翻出一个盒子,带着秦柚出去把盒子递给他妈,说:“你自己找,找不到我不负责。”
他妈灭了烟,接过来慢慢翻,然后说:“留一堆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我就是懒得管。”隋轻坐在另一边沙发上,让秦柚坐自己身边,近得几乎只有两指的空隙。他从桌上拿起他带回家的塑料袋,把里面的药拿出来一次一次分好,让秦柚记得吃。
又说:“忘了也没事。”
秦柚没有看隋轻的妈妈,但他知道她就活生生地坐在另一头,他没说话,把药收起来了。
隋轻他妈并没有在意,她一边翻看盒子里的各种证件和小本本,一边说:“出生证明?你多大了,肯定二十往后了吧,这种东西你都还留着。”
已经三十的隋某人毫不在意地靠在沙发上,说:“还没找到吗?”
他妈十分敷衍地说:“管我找没找到呢?”
然后隋轻就把秦柚搂过去,问:“待会儿想吃什么?”
斜着身体的是秦柚,他现在几乎是靠在隋轻胸前仰望着他。匆忙之间,他看了一眼那位蓝头发的妈妈,然后茫然地看向隋轻。
隋轻说:“我后面几天都忙,忙过了再弄点你喜欢吃的,今天先点着外卖呗。”
“阿姨……”
隋轻打断道:“没事儿,她过会儿就走了。”
“我不能蹭一顿吗?”
隋轻说:“谁知道你爱吃什么。”
他妈说:“我不挑,带点辣就行,再来点肉,肉多点,别太柴,别太腻,除了鱼肉,什么肉都可以,但是得入味,香辛料要放得多,有没有带土豆的?不要脆生生的,软烂一点。吃饭,想吃饭,不想吃粉面。”
隋轻笑了一下,说老隋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吃的了。
老隋毫无感情地说小隋你不懂,这日子越过越傻逼,可以对脑子不好但不能对胃不好。
然后小隋请老隋吃了一顿饭,让老隋走的时候把垃圾带上。
她带着走了。
蓝色的头发一晃而过,像一阵风,什么都没留下。
秦柚再看隋轻,不确定地问:“就这么走了?”
隋轻说:“那不然呢?”
……
八月份,隋轻被一个小企业请去帮忙,就是在市里帮个半生不熟的朋友的小忙,不远,走着去走着回,秦柚主动说想出去逛逛,隋轻就带着他一起。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间纹身的小工作室,隋轻驻足,看着秦柚,笑得有些不着调,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腕到小臂内侧多了一个很简单的文身,他开心得不行。
回家之前又去了一趟便利店,一出来昏黄的天就阴云密布,不给人一点反应就下起雨来。
秦柚去取伞,但是隋轻伸手制止了他,手臂上的新文身衬着他的肤色。
隋轻笑着说,走。
眼睛还是这么亮。
秦柚看了他两三秒,然后被他拉进雨里。
雨一开始不大,他们走得也不快,衣服在慢慢变湿,后来雨忽然大了,两三下就把人淋得浑身湿透,隋轻也拉着秦柚越走越快。
并不是急着回家,而是要跑起来。
在雨里跑最爽了,连小孩子都知道,怎么一群傻逼长大就全给忘了。
有什么被遗忘、被丢弃的东西忽然回到秦柚心里,让他整个胸腔全部清空,只留下奔跑后的心跳。
扑通——
比雨声大。
扑通——
活过来了。
即使还未完全苏醒,但确实是跳动了。
九月份,某天晚上,秦柚又犯病了,没有之前严重,躯体可控,就是情绪有点乱。
他靠着隋轻哭,不停说“我听话好不好”,说“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说“求求你了”。胡说八道,无法制止,隋轻就安抚着他等他平静。
最后他战战兢兢靠近隋轻,吻了隋轻一下,隋轻还是看着他笑。
秦柚重新回到了创作的状态,三年里他吊着一条命也不是一分钱都没赚,维持生命体征和出行花了一部分,现在就用剩下的部分协助创作。
他不开心,隋轻也没让他开心,隋轻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他就每天跟隋轻一起醒一起睡。
十一月份,除了隋轻的生日之外,秦柚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然后他的歌忽然就开始传播了,新的歌,旧的歌,停更很多年的账号视频,某些他摄的演出现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传播了。
这些都是在隋轻生日那天知道的,然后他又哭,哭得无法呼吸,哭着对隋轻说:“我本来……我本来以为……”他连话都说不全。
“我以为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以为,我根本就没有一点天赋。我已经认命了,活该被人瞧不起,活该你不喜欢我,我都认了……”他崩溃得不能自已。
“然后……然后……”呼吸过于急促以至没法说话。
“然后说,不是我不够好,只是我还没有被人看到……”
他在隋轻怀里哭了一宿。
隋轻说,这世界人太多了,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隋轻又说,不是说这个话安慰你,是客观条件就是那么回事。
十二月份,一切慢慢恢复正轨,秦柚不声不响地吃着那个改过的房间的醋,又没胆儿直接给隋轻明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声不吭地抱着隋轻撒娇、暗示,让那个房间再次变成了他的。往里放上录音设备,从此不管有没有被喜欢被接受,做着他的独立音乐。
不透露生活,不出席活动,唯一露面的场所是演出现场。
房间改装之前他们收拾东西出去住一段时间,收拾着收拾着翻到了几年前的那个相机。
“……”
秦柚坐床边正删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被隋轻逮了个正着。
隋轻把相机抢过去,一脸佩服地看了几页,就像没意识到里面是他一样,然后对秦柚说:“小变态,删照片就当这事儿翻篇不存在了?”
“哥……”
隋轻说:“躺着。”
“?”
隋轻说:“躺好。”
他听隋轻的话,但又没那么听。
隋轻跪在床上,膝盖跨过他的腰,说:“我当年可是躲都没躲,你怎么要躲呢?小变态,下边儿都硬起来了。”
秦柚呼吸有些急促,和之前喘不上气的急促不一样,更深厚,更缓慢,更压抑。
隋轻又说:“我是不希望我比你的梦想还重要的,但如果对你来说我真的那么重要——”
他把相机放一边了,手搭在裤子上,解了纽扣,裤腰低低地挂在他腰边,一只手碰着拉链,说:“来吧。”
就像他出门说“走啊”一样自然坦然。
秦柚一刻也没有犹豫,往下一移,一只手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去触碰隋轻,吻了上去。
最后他吻着隋轻的嘴,说:“其实我都放电脑里了。”
然后他二十四了,是隋轻当初遇到他的年纪,然后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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