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5 ——
成为队友。这本该是Charles梦想成真的时刻。他挤破了头,榨干了每一分天赋和努力,终于坐进了那辆红色的赛车,与那个他从卡丁车时代就追逐着的身影并肩。
他天真地以为,共享同一个车库、同一份使命、同一种颜色,或许能融化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寒冰。他期待着某种转变,哪怕只是从“熟悉的陌生人”变成“勉强算朋友”。
然而,Lavelle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当头一棒。
对Lavelle而言,赛道即是战场,车队是军营,而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另一个驾驶舱里的那个人——都是潜在的叛徒和必须击垮的对手。队友?不过是共享数据与工程师的、距离最近的竞争者。友好?那是对竞争精神的亵渎,是软弱可笑的表现。
他的逻辑冰冷而坚硬,像他的驾驶风格一样不容置疑。在媒体面前,他毫不避讳地将这种态度公之于众。
“我们关系如何?就像任何两位争冠车手一样,专业,且充满竞争性。”一次赛后发布会上,Lavelle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又一个试图挖掘故事的问题,他甚至懒得看身旁的Charles一眼,“我们为法拉利效力,目标是让车队冠军积分最大化。至于私人交情?那不在工作范畴内。”
Charles坐在旁边,感觉每一个单词都像一小块冰,砸在他的心上。他努力维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能感觉到台下记者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和闪烁的镜头,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预言中的法拉利内斗上演。
围场的八卦机器全速运转。“Lavelle与Charles:史上最冷队友?”“法拉利的高压锅:何时爆炸?”“预测:意大利站,双车退赛的赔率是多少?”诸如此类的标题层出不穷。全世界都在等着看红墙之内燃起战火。
讽刺的是,无论Lavelle在言语上如何划清界限,如何在车库里有意识地保持距离,甚至如何在赛道上对其他对手——比如Max——展现出近乎鲁莽的攻击性(他们确实有过几次令人瞠目结舌的轮对轮碰撞,让车队经理的心脏病差点发作),但他和Charles之间,却从未发生过一次真正的、导致退赛的严重冲突。
他们的轮对轮总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克制,一种精准计算的避让,仿佛冥冥中有条看不见的线,阻止着最坏的情况发生。
Lavelle会把这归结于极致的专业和运气,但偶尔在深夜,他心底最深处或许会闪过一丝无法解释的迟疑。而Charles,则将这视为他们之间残存着某种联系的、渺茫的证据。
2023年,银石赛道。Lavelle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统治了比赛,将主场的Hamilton和始终如影随形的Max都甩在身后。
他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喷洒的香槟第一次尝起来不那么像苦涩的谎言。或许是胜利的肾上腺素作祟,或许是古老赛道某种魔法般的氛围,他罕见地没有在赛后立刻消失,而是同意了参加车手们在小范围内组织的夜店聚会。
夜店深处,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Lavelle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杯苏打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Lando聊着天。年轻的英国车手显然很兴奋,身体倾向他,眼睛里闪着光。
后排的Oscar则显得安静些,目光在Lavelle和Lando之间微妙地移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Charles收入眼底。
他独自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上晃动,折射出破碎的光,像他此刻的心情。他看着Lavelle——那个在赛道上冷酷无情,此刻却允许Lando靠近的Lavelle。一种尖锐的、陌生的情绪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脏。
那是嫉妒。
他感觉自己的珍宝——那个他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关于Lavelle的微小期待——正在被别人无意间窥探、靠近。
Lando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靠近,都让Charles觉得刺眼。酒精的味道变得更加苦涩,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袋,却无法麻痹那颗越缩越紧的心。
他一杯接一杯,试图用这种徒劳的方式浇灭那团火,结果却是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开始旋转,理智的堤坝正在被酒精一寸寸冲垮。
Lavelle其实注意到了他。那双锐利的蓝眼睛扫过吧台好几次。他看到Charles像不要钱一样灌着烈酒,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疯子,”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还是那么感情用事,一点长进都没有。”但那点烦躁感却挥之不去。他收回目光,决定不再理会。“关我什么事?”他对自己说。
Lando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他耳边说话。Lavelle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一种莫名的窒闷感涌上来。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吵闹得让人无法忍受。
“我先走了。”他突兀地站起身,对Lando说。
Lando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回见。”
Lavelle绕过拥挤的卡座,打算尽快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场所。就在他经过吧台时,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小臂,力道大得惊人。他脚步一顿,不悦地低头看去。
是Charles。
他抬起头,那双著名的、通常盛满温柔或悲伤的绿色眼眸,此刻被酒精熏得水汽迷蒙,深处却翻滚着一种Lavelle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隐忍的疯狂。音乐在咆哮,人群在喧哗,但在他们四目相接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静音了。
和Charles坐在一起的Gasly彻底愣住了,手里的酒都忘了喝。他脑子里警铃大作,疯狂计算着如果这两位祖宗在这里闹起来,明天头条会怎么写,以及法拉利会如何追杀他们。
Lavelle可能没Gasly想的那么夸张,他顶多觉得厌烦。他试着抽了抽手臂,没抽动。“有事吗?Charles?”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试图用理智斩断这荒谬的纠缠。
Charles仿佛没听到他的冷漠,或者说,酒精已经溶解了他接收负面信号的能力。他只是用那种让人极其不适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眼神盯着Lavelle,声音沙哑而破碎,“就这么几秒钟……你也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Lavelle心底某个被严密封锁的角落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很快被更强烈的恼怒覆盖。他不想和一个醉鬼理论,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这种无聊戏码。
“你喝多了。”他再次用力,试图挣脱。
然而,就在他发力的一瞬间,Charles抓着他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人的重量毫无预兆地、软绵绵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地撞在Lavelle的锁骨上,然后——
“呕——!”
一切发生得太快。
温热的、带着强烈酒精和胃酸气味的污物猛地从Charles嘴里涌出,尽数喷溅在Lavelle价格不菲的定制裤子和鞋子上。
Gasly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他预想了无数种冲突的可能性,唯独没料到这一出!这比他们两个当场打起来还要惊悚一百倍!
Lavelle僵在原地,足足有三秒钟无法思考。鼻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气味,裤腿上黏腻湿冷的触感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裤子,再看看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意识模糊、还在轻微干呕的Charles,一股暴怒的火焰“轰”地一声直冲头顶。
“FUCK!”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诅咒,声音因为极致的恶心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是粗暴地想把Charles从身上推开。
Gasly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接过Charles,“我的天!Charles!Lavelle,对不起!他喝多了!他真的喝多了!你别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
“我知道!”Lavelle低吼道,语气恶劣至极。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然后把身上这身衣服连同鞋子一起烧掉!
他成功地把Charles推给了Gasly,转身就要走。然而,就在他迈步的刹那,一只无力却异常执着的手再次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Charles半昏迷地靠在Gasly身上,另一只手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死死攥着Lavelle的衣角,甚至无意识地往他那边蹭,仿佛那令人作呕的污物根本不存在,仿佛Lavelle是他唯一的热源和依靠。
Gasly试图掰开Charles的手,但醉鬼的力气大得惊人。
音乐还在轰鸣,周围的人似乎开始注意到这个角落的混乱,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Gasly看着Lavelle那张黑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又看看几乎不省人事却执着地抓着Lavelle的Charles,一个荒唐又绝望的念头冒了出来。他飞快地权衡了一下——是留在这里处理这个烂摊子,然后明天一起上头条,还是……
他将Charles往Lavelle怀里又推了一把,语速快得像子弹,“Lavelle!他就交给你了!拜托!我得去……我得去拦住可能过来的记者!”
说完,不等Lavelle有任何反应,Gasly就像脚底抹油一样,飞快地钻进躁动的人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Lavelle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人僵立在原地,怀里是吐得一塌糊涂、死沉死沉、还紧紧抓着他衣服的Charles。恶臭扑面而来,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Lando和Oscar在远处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而那个该死的Gasly已经溜了!?
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积累的所有冷静、所有傲慢、所有控制力,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What the actual FUCK?!”他对着空气,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咆哮。
浴室的水蒸气尚未完全散去,Lavelle用毛巾揉搓着他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另一只手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凉的苏打水。
铝罐冰冷的触感让他因为酒精和今晚一系列糟心事而有些发烫的皮肤稍微舒适了一些。他啜饮一口,冰凉带气的液体滑过喉咙,试图冲刷掉那挥之不去的、被Charles吐了一身的恶心感和…某种他拒绝深究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具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身体从后面猛地贴了上来,双臂如同藤蔓般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Lavelle浑身猛地一僵,苏打水差点脱手。
“Merda(意大利语:该死)…”他低声咒骂,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除了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Charles,还能有谁?
他试图去掰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但那双手臂收得极紧,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Charles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胛骨上,滚烫的体温甚至透过薄薄的棉质T恤传递过来。灼热的、带着威士忌味的呼吸一下下喷在他的后颈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然后,更过分的来了。
一个湿润的、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印在了他刚才被呼吸灼烫的那一小块皮肤上。那是一个吻。一个醉醺醺的、毫无章法的、甚至可能本人都无意识的吻。
Lavelle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肘击对方,但硬生生忍住了。跟一个醉鬼动手,太掉价了。
“Che cazzo stai facendo?(意大利语:你他妈在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
背后的Charles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质问,或者说,酒精已经溶解了他处理外界信息的能力。他只是用那种带着鼻音的、黏糊糊的、委屈至极的语调喃喃低语,嘴唇几乎贴着Lavelle的皮肤开合,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湿热的气流,像羽毛又像针尖,扎进Lavelle的神经末梢。
“Lav…我好难受…”他哼唧着,声音破碎,“胃里烧…头也痛…但这里更难受…”他的一只手松开了些,笨拙地向上摸索,最后拳头抵在Lavelle左胸靠后的位置——那是他自己心脏的位置,隔着两个人的身体,传递着混乱的跳动。
“我好怕,Lav…”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绝望的哭腔,酒精撕碎了他平日里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露出了底下从未愈合过的、血淋淋的内里,“我怕我们…怕我们哪怕到了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也只能是这样…你看着我,像看一个讨厌的影子…我躲开,你又…你又好像偶尔会看我一眼…”
Lavelle沉默地站着,冰箱的压缩机适时地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衬得Charles的呓语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窒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不知道…”Charles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试过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靠近你,讨好你,甚至…甚至借着Jules的名义邀请你…但你总是那样…推开我,讽刺我,告诉全世界我们毫不相干…”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地、哪怕只有一次,认真地看看我,接受我?我们…我们还有修复的可能吗?还是说…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烂掉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真正好过?”
这一连串破碎的、发自肺腑的醉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慢地割着Lavelle紧绷的神经。
他握着苏打水罐的手指收紧,铝罐发出轻微的变形声。他该讽刺回去的,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告诉他“你喝多了发酒疯的样子真可笑”,或者“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需要修复的关系”。
但那些尖刻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被某种更沉重、更陌生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着窗外纽约的夜色,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此刻复杂的内心。
最终,他只是极其疲惫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缕烟,却承载着十数年纠葛的重量。
“去睡觉吧,Charles,”他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怜悯的疲惫,“梦里什么都有。”
他再次用力,这次成功掰开了Charles的手臂。失去支撑的Charles软软地向后踉跄了一下,靠在厨房的岛台上,眼神迷蒙地看着他,那双著名的、总是盛满温柔或悲伤的绿色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醉意和未干的湿气。
Lavelle没有回头看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将那个醉醺醺的、散发着痛苦和依赖气息的世界隔绝在外。
但那晚的插曲并未改变什么。太阳照常升起,赛照比。
他们的关系依旧在一条崎岖不平的轨道上颠簸前行,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或许是在车队指令下勉强合作的瞬间,或许是在好友的强行撮合下能短暂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完一顿饭而不互相讽刺;坏的时候,则是在媒体面前毫不留情地撇清关系,在赛道上为了位置轮对轮时TR里毫不客气的抱怨。
这种脆弱的、诡异的平衡,一直持续到Lando的告白,以及随之而来的、与Charles的那场对话。
那是在奥地利站之后的事情。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被Charles知道了。或许是从Oscar那里,或许是Lando自己需要倾诉。总之,几天后,在米尔顿凯恩斯的一个私人酒吧里,Charles找到了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好几杯空酒杯的Lando。
Lando看起来糟透了,往常那种阳光开朗大金毛的气质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刻的失落和无法释怀的迷茫。
Charles在他对面坐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Lando就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Charles,说实话,我他妈真羡慕你。”
Charles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每次都被Lavelle当众下面子?羡慕我被他像避瘟疫一样躲着?
Lando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划着酒杯上的水珠,“羡慕你…好像总能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触碰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他了,Charles。我真的试过很多方法…开玩笑,找他聊天,甚至学他那样偶尔嘴贱…但好像都没用。我在他心里,大概和这酒吧里其他几十个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区别,留不下任何印象。”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困惑,“可是你不一样。虽然Lavelle总是恨不得和你划清界限,最好在你们之间隔开十万八千里的安全距离,嘴上永远说着‘我们关系很糟糕’、‘我们不熟’…但是,你发现没有?他从来没有,我是说从来没有,对媒体或者任何人说过一句你真正的坏话。没有抨击过你的车技,没有讽刺过你的人品,什么都没有。而且…”Lando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Charles,“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你的任何行为。你靠近,他嘴上骂骂咧咧,但并没有真正动手推开你,不是吗?你邀请,他嘴上不情愿,但最后好像总会出现在你身边…就因为你们是最早认识的吗?先来后到…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这一连串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Charles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苦涩和无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摇摇头,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自嘲,“羡慕我?Lando,你搞错了。我从来都不是那个值得羡慕的人。你只看到我现在似乎能靠近他一点点,但你不知道…就为了这一点点,我花了多少年。”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勉强加上一根,“十三年。整整十三年。而他,可能依然觉得我是个讨厌的麻烦。”
Lando低头,失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同样苦涩的共鸣,“十三年?谁又不是呢?”他指的是他自己对Lavelle漫长的、无望的暗恋,或许也指代了围场内其他那些或多或少被Lavelle这份耀眼又刺人的魅力所吸引、却又被其冷漠伤得遍体鳞伤的人。“我们到底图什么?”
就在这时,Charles忽然想起了Gasly有一次在摩纳哥喝醉后,搂着他的脖子说的那句醉话,“Mon ami(我的朋友),我看你,还有那个可怜的Lando…你们他妈的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明明被Lavelle那家伙嫌弃得那么明显,毫不掩饰!却还是像傻逼一样无可救药地一头栽进去,越是被他虐,越是忘不了他,越是上瘾…真是疯了!”
当时Charles只当是醉话一笑而过,此刻,在Lando痛苦而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在Lavelle那句冰冷的“没可能”回荡的背景音里,Gasly的那句话如同宿命般的判词,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是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明明是被绑架、被伤害的人质,却偏偏对劫匪产生了扭曲的情感依赖。
他们这群人,不就是被Lavelle那份致命的吸引力所劫持的人质吗?被他忽远忽近的态度折磨,被他尖锐的言语刺伤,却又被他偶尔流露的、极其罕见的脆弱或温柔所俘获,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Lando羡慕他看似拥有了“特权”,而只有Charles自己知道,这所谓的“特权”,不过是十三年漫长刑期里,偶尔得到的一点点微薄得可怜的放风时间,代价是无休无止的、希望与失望的循环折磨。
他拿起酒杯,将里面残余的、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那颗因为看清真相而愈发冰凉的心。
他们都是一样的。在名为Lavelle的这场无期徒刑里,谁又能真正羡慕谁呢?
冬歇期的摩纳哥,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富足感。地中海的风温和湿润,吹散了F1赛季里那永不停歇的引擎轰鸣和焦灼压力。Charles正和他的两个哥哥——Lorenzo和Arthur,在一家他们常去的餐厅里享用一顿悠闲的家庭晚餐。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海鲜和本地葡萄酒,兄弟间的闲聊从赛车琐事延伸到童年趣事,气氛温暖而融洽。
然而,就在晚餐进行到一半,主菜刚刚撤下时,Lorenzo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评论天气,“我打算结婚了。”“哐当”一声,Charles手中的叉子不小心碰响了盘子。他和坐在对面的Arthur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无措。
“结婚?”Charles率先打破沉默,眉头困惑地拧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太突然了,毫无征兆,Lorenzo的生活似乎一直围绕着家族和他的工作,从未见过他带任何女伴回家,甚至很少听他谈论感情。
Lorenzo只是浅浅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仿佛隔着一层薄雾。“算是临时决定的吧。”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觉得年龄到了,也想有个稳定的家庭了。”
Charles觉得这理由听起来既苍白又荒谬。“Lorenzo,正因为是临时决定,才更需要好好考虑,不是吗?结婚不是…不是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那么简单的事。”他试图劝解,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担忧。
Lorenzo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关心,但态度并未改变,“我知道,我会处理好的。”
这时,年纪最小、思维也最跳脱的Arthur,脑回路清奇地插话了,他双手比划着,眼神里闪烁着侦探般的光芒,“等等,这么突然…大哥,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人,想用结婚来刺激她?”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用力点了点头,“对!肯定是这样!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Charles闻言一愣,随即也好像被点醒了,看向Lorenzo,“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那更……”
Lorenzo被两个弟弟的猜测逗笑了,他摇摇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你们的想法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怎么一个比一个叛逆?”
Arthur立刻不服气地反驳,双手夸张地放在胸前,“我们叛逆?看看你们两个!一个你,从来没见过带女朋友回家,感情生活神秘得像国家安全局档案;一个Charles,整天眼里除了赛车就是…”他及时刹住车,瞥了Charles一眼,把那个名字咽了回去,“…反正也差不多!结果你呢,突然毫无征兆地就要结婚?这背后要是没点阴谋论,那才叫怪事!”
Charles被Arthur的话逗笑了,暂时抛开了对Lorenzo的担忧,转而取笑弟弟,“哦?听起来你的感情生活倒是很丰富多彩?”
Arthur得意地哼哼两声,“那是自然,我可是在正常地恋爱、交往,过程透明公开!”
关于Lorenzo结婚的讨论,最终在一片半信半疑和插科打诨中暂时落幕。Charles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往深处想。他此刻更多的心思,被另一件更切身、更让他窃喜又困惑的事情占据了——Lavelle最近变得非常奇怪。
这种奇怪,体现在许多细微之处。比如,在围场里,Charles不止一次捕捉到Lavelle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不再是以前那种冰冷的、不耐烦的、或者直接无视的视线,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凝视。
仿佛Lavelle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神情恍惚,总是沉浸在某种遥远的思绪里。而当Charles看回去时,Lavelle又会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瞥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一次在帕丁顿,Charles终于忍不住,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试探着问,“Lav,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看你好像总有心事。”
Lavelle明显愣住了,似乎惊讶于Charles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他沉默了几秒,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没事。”
虽然被否认了,但Charles心里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意。Lavelle居然没有直接呛回来,也没有用刻薄的话堵他。他甚至觉得,Lavelle看他的眼神,好像…没那么排斥了?这个发现让他勇气倍增。
他继续试探,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就像他们之间那层坚冰正在慢慢融化,“Lav,赛后你打算直接离开,还是…有其他安排?”
Lavelle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餐厅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让他那种惯有的锋利感柔和了不少。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我…想回摩纳哥。你要和我一起吗?”
那一刻,Charles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他真心的、毫无阴霾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Sure。”
从那个冬歇期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真的进入了一条快速解冻的通道。日常的交流变得顺畅自然,不再充满火药味和刻意的回避。
甚至在媒体日,当不怕事大的主持人再次旧事重提,开玩笑问他们“是不是终于决定停止这场长达十几年的冷战,考虑做个朋友了?”时,Lavelle竟然没有冷脸,而是罕见地挑了挑眉,顺势接了一句,“那得看他表现。”虽然语气还是有点拽,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配合了!
这个变化不仅让Charles感到惊喜,更震动了整个围场。车手们私下互相打探,社交媒体上关注他们的网友们更是炸开了锅,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发生了什么?”“Lavelle居然会对Charles说人话了?”“世界第十一大奇迹诞生了?”“我错过了什么大瓜?他们冬歇期是不是一起经历了什么?”“据说是Charles终于忍无可忍把Lavelle揍了一顿,把他打服了?”——这条猜测获得了高赞。
就连他们的共同朋友Gasly也忍不住在一次聚会时,用手肘撞了撞Charles,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调侃道,“看吧,我就说,世界上没有什么矛盾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觉。”Charles被他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否认,但心底那份隐秘的快乐却藏不住。
Charles并不知道Lavelle转变的确切原因,他将其归功于自己持之以恒的耐心和努力。
他无比珍惜并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缓和,享受着Lavelle偶尔投来的、不再带有敌意的目光。他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错过了十几年的时光,终于可以慢慢弥补回来了。
这种乐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摩纳哥大奖赛前夕。Charles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心情,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直接跑到了Lavelle位于摩纳哥的别墅。
他想和他聊聊比赛策略,或者什么都不聊,只是像真正的好朋友那样待在一起,把曾经丢失的时间都一点点补回来。
他用Lavelle之前给他的密码打开了大门,脸上还带着期待的笑容。然而,玄关的灯光下,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身影,正从客厅的方向走来,似乎准备离开。
Charles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他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他的大哥,Lorenzo。
Lorenzo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看起来放松又自在。他看到Charles,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他甚至还对Charles笑了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呼客人。
“Charles?你来找Lavelle玩模拟器?这么晚了,”他抬手看了看表,“还是明天再来吧。虽然你们年轻,身体好,但也不能经常熬夜。”
这番话他说得如此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悉感和……主人般的口吻。
Charles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昂贵的现代装修、墙上挂着的抽象派画作、角落里摆放着的冠军奖杯复制品……没错,这绝对是Lavelle的家,每一处细节都打着那个男人强势又挑剔的烙印。
可是……Lorenzo为什么在这里?在这个时间?以这样一种姿态?
就在这时,Lavelle抱着他的柴犬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Charles,你怎么……”他的话说到一半,也看到了Lorenzo。他的目光在Charles和Lorenzo之间快速移动了一下,那双总是盛满桀骜不驯的蓝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Charles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无措和紧张的情绪?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Lorenzo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拍了拍Lavelle的后背,是一个带着安抚和亲昵意味的动作。然后他转向Charles,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Charles,来得正好。我们……出去聊聊?”
Charles只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眼前的景象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每一个碎片都在,却拼凑出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他来不及理清思绪,本能已经让他跟着Lorenzo走出了大门。
坐进Lorenzo的车里,车窗外的摩纳哥夜景流光溢彩,却无法照亮Charles心中的混乱和冰冷。Lorenzo没有开车,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Charles,我和Lav……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Charles的心脏。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哥哥。
Lorenzo没有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继续平静地说道,“大概有两个月了。就在冬歇期之后不久。”他顿了顿,“所以,我之前说的结婚的事情……已经作废了。Arthur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想……刺激某个人。”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侧过脸看向Charles,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某种坚定的东西,“我知道这件事很突然,也很……复杂。所以我本来想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们。”
Charles呆呆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耳膜上,砸在他的心上。两个月……冬歇期之后……所以,Lavelle那些奇怪的目光,那些突如其来的缓和,那些不再排斥的接近……所有让他欣喜若狂、让他以为坚冰融化的迹象……原来都不是因为他???原来都是因为Lorenzo?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被彻底欺骗和愚弄的感觉像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忽然低低地、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却不知道观众早已看穿一切的小丑。
Lando那句充满失落和羡慕的话,此刻像恶毒的诅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Charles,我很羡慕你。”
羡慕?羡慕什么?羡慕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像个虔诚的傻瓜一样追逐着一道虚无缥缈的光,结果这道光却照向了他身边的、他最亲近的哥哥?
他从来都不是Lavelle特殊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所以为的“特殊”,不过是Lavelle在对待他哥哥时,顺便流淌出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或许还带着愧疚的余温。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瞬间冲垮了堤坝。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甚至没有试图去擦。
Lorenzo惊讶地看着他,担忧地皱起眉,“Charles?你……”
“我好喜欢他……”Charles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痛苦和脆弱。他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向他同样震惊的哥哥,像个丢失了最珍贵玩具的孩子,重复道,“Lorenzo……我好喜欢Lavelle……我不想失去他……”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剩下Charles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和车窗外摩纳哥永恒不变的、繁华而冷漠的夜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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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IF线 黑月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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