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冰,泼洒在玉清仙宗连绵的殿宇楼阁之上,给白日里仙气缭绕的宗门披上了一层凄清的寒纱。
沈衔清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原主居住的寒玉殿。他在自己那间宽敞却冷寂得如同雪洞的寝殿内,来回踱步。月白法袍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映着窗外冷月,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孤绝出尘,宛如画中仙。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内心正在疯狂刷屏的弹幕的话。
「完犊子!真穿书了!还是地狱开局!」
「萧烬!那是萧烬啊!未来一巴掌能拍平一座仙山的魔主!」
「人彘…血海…神魂俱灭…救命!」
「原主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这么个定时炸弹你不想着供起来还敢往死里虐?!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啊喂!」
表面波澜不惊,甚至眉宇间还凝着一丝原主惯有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灵石的淡漠轻愁。内心却早已化身咆哮帝,将原身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属于现代社畜沈衔清的灵魂,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和混乱后,强大的求生本能和职业素养(主要是背锅和甩锅的技能)又开始强行上线,压下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他猛地停下脚步。
不行,慌没用。害怕更没用。在甲方爸爸和老板的夹缝里都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没道理换了个地图就立刻GG。
职场生存第一法则:遇事不要慌,先分析局势,制定KPI(关键绩效指标)!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冷得像是能冻伤肺腑,但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脑海中迅速调取并整合着原身的记忆和那本坑爹小说的剧情。
现状:
1. 他,沈衔清,清霁仙尊,化神后期大佬,表面
身份牛逼闪闪。
2. 他刚狠狠虐完了少年期男主萧烬。
3. 萧烬目前弱小可怜但能记仇,未来牛逼哄哄且一定会报仇。
4. 按照原著剧情,他死得会比他那份永远改不完的PPT还要惨。
目标: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活到寿终正寝(如果可以的话)!实在不行也要留个全尸吧……
解决方案:唯一突破口——萧烬。
原著里,这位魔主陛下虽然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到了变态的程度,但似乎对极少数在他微末时释放过微弱善意的人(虽然可能只是没踩他一脚),都留有一线……呃,或许不能说是生机,但至少死得比较痛快?
办法只有一个:刷好感度! 必须刷好感度!
但怎么刷?
直接冲过去抱着大腿哭诉“我不是原来那个我你信我”?怕是会被当场当成失心疯,或者更糟,被怀疑夺舍,然后死得更快更惨。宗门里那些老古董对夺舍这种事可是零容忍。
反正,最重要一条就是:绝对不能OOC!!!
原主是什么人?阴郁、乖戾、喜怒无常、极度要脸、演技派变态。他可以对萧烬好,但这“好”必须披上一层“恶”的外衣,必须符合他清霁仙尊的人设逻辑。
沈衔清眼神微亮,仿佛找到了项目突破口。职场生存学第二法则:一切操作必须符合公司(原主)文化和领导(自身人设)风格,哪怕是阳奉阴违。
计划第一步:维持表面人设,该打打该骂骂(力度需“微调”)。
计划第二步:寻找机会,偷偷送温暖,刷取隐藏好感度!
思路清晰了,KPI明确了,沈衔清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离开时扔下的那瓶伤药。
上品玉露生肌膏,原主储物袋里品质最好、疗效最惊人的伤药之一。他当时慌得要死,只想着先别让人真的死了,几乎是下意识地选了最好的扔出去。
现在想想……是不是有点太扎眼了?与原主抠抠搜搜、恨不得拿劣质丹药折磨人的风格不符啊!
「……算了,扔都扔了。」沈衔清内心扶额,「就当是……怕他死太快,没得玩了?对,这个理由很变态,很符合人设。」
自我安慰了一番,但那股不安并未完全消退。他需要确认一下结果。
要是萧烬真死了,那就可完蛋了。毕竟刚才原主下手那么狠……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沈衔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化神期的修为让他避开宗门内所有巡逻弟子和阵法禁制如同儿戏。原主记忆里,去往萧烬那处破旧柴房的路径清晰得令人心疼——显然是常客。
那地方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宗门最偏僻角落里一个废弃的杂物间,四面漏风,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
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里的凄冷。沈衔清隐匿了所有气息,如同幽灵般飘至窗前,透过破损的窗纸向内望去。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挤进去,勾勒出一个蜷缩在角落草堆上的模糊轮廓。
少年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似乎是睡着了,但姿势却充满了防御和不安。即使在睡梦中,那对好看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破旧的薄被根本不足以御寒,被他无意识地蹬开了一些,露出瘦削的、布满新旧伤痕的肩膀。
忽然,那身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师尊……别……”
“冷……好疼……”
“……别打我……求您……”
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像受伤幼兽的哀鸣,微弱地飘出来,砸在沈衔清的耳膜上。
沈衔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呼吸猛地一窒。
完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少年体内沉睡着一个怎样可怕的未来,原著里描写他后期如何残忍暴戾的画面历历在目。但此刻,亲眼看到这具伤痕累累、在睡梦中无助颤抖哀求的少年身躯,一种混合着同情、愧疚和更强烈的恐惧(主要是怕他醒了以后想起来更恨自己)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职场PUA……不是,维系这岌岌可危的师徒关系的时候到了!
他屏住呼吸,指尖微动,一缕极细微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推开虚掩的破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如同鬼魅般滑入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还有一种属于少年的、干净的皂角气,混合着潮湿霉味,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他走到草铺边,垂眸看着睡梦中依然不安的萧烬。
动作僵硬了一瞬。给“徒弟”盖被子这业务他不太熟练。
但他很快找到了感觉——拿出给老板泡咖啡时那种小心翼翼、力求完美的态度。他极其缓慢地、轻柔地伸出手,拈起那床硬邦邦、湿气很重的破被角,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谨慎,往上拉了拉,尽可能盖住少年裸露的、带着青紫伤痕的肩膀。
指尖不可避免的,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少年颈侧的皮肤。少年的睫毛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但沈衔清丝毫没有察觉。
冰冷。指尖触碰之际,只有刺骨的冰冷感传来。
冻得他指尖微微一颤。
怎么会这么冷?这简直不像活人的体温。
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
沈衔清皱皱眉。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那瓶药膏似乎没有驱寒的功效。他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抵在萧烬的背心处。
一缕精纯温和的灵力,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他不敢渡太多,怕这具重伤的身体承受不住,更怕灵力属性相冲(原主功法偏寒),只敢输送最本源温和的那部分,旨在驱散那刺骨的寒意,安抚那紧绷颤抖的筋肉。
做贼一样完成这一切,沈衔清迅速收回手,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细心地将破门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
「完美!」他在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雪中送炭,润物细无声!这好感度还不蹭蹭往上涨?」
他几乎能想象到未来萧烬魔功大成后,想起这个寒冷的夜晚,师尊(表面上)虽然打骂他,但暗地里却偷偷来给他盖被子、渡灵气,从而心生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决定留他一个全尸的美好场景了。
很好,活下去的概率从0.0001%提升到了0.1%!
计划通!
沈衔清怀着一种初步搞定大客户后的微小欣慰感,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中。
但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柴房内,草堆上。
那个本该深陷昏睡的少年,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醒得可怕的、深不见底的幽黑。
他其实一直醒着。
从那双冰冷的手拿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开始。
从那微凉的指尖,无意擦过他颈侧皮肤开始。
从那股与他体内阴寒魔力截然不同的、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冷感的灵气缓缓流入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开始……
他就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从未真正入睡。长年累月的警惕和伤害,让他早已习惯了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一丝清醒。
萧烬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来。
破被从肩头滑落,他却没有感觉到往日的刺骨寒冷。体内那股温和的灵气尚未完全散去,残留下一点点虚幻的暖意,与他丹田深处那缕蠢蠢欲动的、霸道阴寒的魔气形成了诡异而清晰的对比。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
月光下,手掌上的伤口似乎愈合的速度……快得有些异常了。那瓶药的效果好得惊人,但这似乎并非全部原因。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与生俱来的、被他死死压抑着的黑暗力量,似乎因为某种外来的刺激……或者说,因为那缕试图“安抚”他、却与他本质截然相反的灵力的闯入,而变得异常活跃和……饥渴。
愈合能力,也随之增强了。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方才被那人指尖碰触过的颈侧皮肤。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如同雪花般的触感。
这感觉一触即离。
却让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未有过。
从未有人在他受伤后,会去在意他冷不冷。
鞭打、斥骂、折辱、饥寒……这些都是常态,是刻入他骨髓的记忆。温暖、关怀、善意……这些词汇与他绝缘,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而今晚,那个亲手将他打入地狱、视他如蝼蚁如秽物的人,却去而复返。
扔下了最好的伤药。
替他掖好了被角。
渡来了驱寒的灵力。
为什么?
巨大的反常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
是新的折磨手段?先给一点虚假的希望,再彻底碎?像猫捉老鼠一样?
可那动作里的生硬和……那缕灵气里极力掩饰的小心翼翼,又是什么?
萧烬的眸色沉得如同最浓的墨,里面翻滚着困惑、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疯狂滋长的探究欲和……扭曲的兴奋。
他将那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冷香的破被慢慢拉高,直到鼻尖几乎要埋进去,然后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那点不同寻常的、属于那个人的冰冷气息,牢牢锁入肺腑,刻进魂灵。
深渊般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掌控,开始悄然变质。
他低头,看着自己愈合得异常快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微妙的对峙与碰撞。
魔种初显,因一则无法理解的“善意”,而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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