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商想象得很美好,奈何何琼并不愿给他脸面。
几日后,随军大胜归来的小姑娘洗漱完毕,被召进帐,迎面收到如此特殊的奖励时,叫烽火磨砺的愈见冷冽的气场都有些破功——
她脸上露出无奈且嫌弃的表情。
显然并不感恩戴德,且只觉得疯子吵闹。
孟商多精明的人呐,自然瞧得出她暗暗的谴责,却故意曲解,笑问:
“怎么?去战场跑了几圈,心都野了?瞧不上你最喜欢的名家手笔?”
“最喜欢”三个字叫他念的格外轻缓,竟有种勾人的缠绵。
何琼:“……”
她本以为,几月分离后再次相见,总该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然而混蛋还是那个混蛋,时间只能让他更混,不能让他变善。
何琼简直怀疑,就算过了百年再见,这家伙也一样会讨嫌。
何琼看在得知荆国归顺后孟商升到六十八的满意值的份儿上,勉强忍住捅他一剑给他“提神醒脑”的念头。生无可恋的被孟商“热情”拉进帐内,共品名家大作。
何琼既来之则安之,努力品了。
反而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没瞧出这大作如何精妙,只顾着“欣赏”孟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了。
……鬼画符们松散排列,字如其人般潇洒。
可惜潇洒过头,便成了满纸荒唐,令人不忍卒视。
何琼却不一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看的很认真。
像要从孟商的破字里盯出一朵花。
孟商:“……”
孟商被蛊惑了。
他原本对自己的书法水平并不怎么自信。
但何琼一脸肃然的样子,实在很有说服力。
孟商那诡异的自信心悠悠荡漾,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写字有风有骨,能引得人走不动路。
他清清嗓子,矜持的问:
“看出些什么名堂?”
此刻,孟商就站在何琼身后,微微低头。
这个距离相当微妙,刚好够他把温热的呼吸轻轻洒上何琼脖颈,若有若无,奇异的痒。
小姑娘觉得不自在,稍稍挪开一点,铿锵有力的打回了孟商的期待,发出自己的见解——
“丑。”
“极丑。”
“惨不忍睹。”
孟商:“……”
孟商:“呵。”
青年心上被连插三刀,无言以对,遂报以冷笑。
他想:这小祖宗果然还是适合出去打仗。
留在身边,要么自己被她气死,要么她哪天被气疯了的自己捅死。
呜呼哀哉。
*
战争胜利后,最热闹的环节就是庆功宴。
军营里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间,将士们三两成群,围着篝火坐成一团,笑声、闹声、杯碗相碰声、烤肉滋滋声响成一片,点燃了今晚无月的天。
何琼穿着鹅黄衣裙,并不同他们一道。
前几日刚回来便得罪了主公的小姑娘惨遭惩罚,正拿扫帚懒懒扫着地上的积雪,偶尔发个呆放空一会儿,像道融进黑暗里的月影。
实在漂亮,也实在寂寞。
何琼以女子之身登上战场,可谓前无古人;又受到孟商似有似无的特殊关照,更加惹人注目。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小姑娘都只顾埋头打架,做悍勇的孤狼,与这些要么觊觎她美貌、要么鄙薄她军功、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士兵们……并不相熟。
中间总有一道壁障。
士兵们抵触她过去,她也无意勉强自己融入。
何琼一边拿着扫帚随便扫,一边往更远处走,视线巡梭,下意识找寻孟商那嚣张的身影。
找啊找,找啊找,找不到。
444疑惑:“宿主,你找任务目标有什么事嘛?”
何琼一怔。
何琼:“……没什么。”
她好像,就是单纯想看到他。
*
何琼最后在赵擎将军帐外寻到了孟商的身影。
赵擎是营里颇为有名的凶悍男儿,身强力壮,直爽豪迈,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道纵贯的疤痕——
据他“吹嘘”,那是赫赫军功的嘉奖。
何琼入军时,便是被孟商塞在他的手下做事,对对方的彪悍实在有很深刻的印象。
但彪悍的赵擎有个神奇的弱点——
他不胜酒力。
比如现在。
喝醉了酒的赵大将军就跪在孟商脚边,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追忆往昔。
将军追忆的十分投入——从战场上的百战不殆,到小时候跟人斗鸡获胜。什么东西都能扯到主君英明上,马屁之夸张,拍得孟商如此皮厚如城墙的人物都难得谦虚了几句,肃然表明自己并没有暗中保佑他斗鸡大获全胜,更不愿意跟斗鸡扯上关系,请他停止胡说八道……
此情此景,委实滑稽。
何琼欣赏片刻,拢拢衣袖,没绷住,极轻微的勾勾唇角。
那边应付赵擎的孟商余光瞥见她,百忙之中抽了个空,没好气的摆摆手:
“雪扫完了么?就来这儿瞧热闹?”
何琼:“……”
她皱皱鼻子,沉思片刻,把扫帚一扔:
“扫不完。不扫了。”
孟商:“……这么随便?”
何琼坦然回视。
孟商心累的揉揉额心:
“罢了。你先过来搭把手,把赵擎——”
何琼没等他说完,就心领神会。
小姑娘哒哒哒走上前,将缠在孟商腿边的赵将军扒拉下来,打横抱起,将其扔回营帐内的床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只是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
孟商嘴角一抽。
她走到他身边,问:“我们走吗?”
孟商:“……”
孟商放弃抵抗:“……走吧。”
*
曜国主君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别的不说,酒量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磨出个十成十——
哪怕刚被几个亲信围着豪饮许多,眼神却依旧清明得很。
他带着何琼,四平八稳的走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遇到吃烤肉吃的不亦乐乎的士兵,还会停下脚步调笑几句,伪装成平易近人的模样,引得周围一片欢声笑语。
篝火辉光闪烁,在他侧脸烙下圈模糊的光。
何琼若有所思地盯着孟商瞧——
她想:好虚伪的人。
却神奇的,并不讨厌。
*
孟商带着何琼走入帐内,周遭才总算安静下来。
他点了灯、裹着衣,斜斜倚于榻上,人前无懈可击的面具化去些许,露出点微醺慵懒的真颜色。
青年赖了一会儿,仿佛才想起这儿还有第二个人似的,掀起眼皮,慢道:
“此次对荆一战,曜国大胜而归。功臣俱当有赏,皆已陆续发放。”
“唯独你——”
孟商歪歪头,仿佛被什么事儿难住了似的。
“何琼,你想要什么呢?”
何琼:“……”
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复仇。
复仇的前提是找到人,找到人的前提是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的前提呢?
何琼抬眸——
让目标满意于现状。
何琼想想孟商那毫无头绪的过去,又想想他宏大嚣张的野望。
……真是任重而道远。
于是何琼认真回答:“我想要你快乐。”
——最好快乐到不想当皇帝、不再执拗过去,能立刻让满意值冲破九十的关隘。
孟商不知她心中所思,又被残存酒意所惑,听了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第一反应是微微挑眉,脱口而出:
“你这么爱孤?”
何琼:“……”
何琼:“?”
何琼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孟商颇为自信于自己的魅力,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径自丢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传递出一种“都怪孤魅力太大,才叫你求而不得”的情绪。
何琼:“……”
何琼觉得荒谬,不跟醉鬼计较。
她思索片刻,认为此路不通,便换一条路,遂言:
“那,我想当大将军。”
——领兵作战,踏平乔、徐,尽快助他登上皇位,完成夙愿。
孟商:“……”
自古以来,兵权都是件很棘手的东西,在当权者眼里的地位相当特殊。
身为一国主君,孟商自拥有着这份敏锐——何琼话音刚落的刹那,便立刻激起了他的警惕。
他存着几分迷蒙的眼神骤冷,沉默几息,幽幽道:
“不太好吧。”
语气是带笑的,言辞是委婉的,然而眸中却寒光森森,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休想!
何琼:“……”
她干脆反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孟商,你到底能给我什么?”
……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孟商斟酌半天,心想:孤能给你金银细软,能叫你安享荣华,可问题是,你愿意么?
……满脑子只有仇恨和打架。
酒气约莫熏着了孟商的脑子——他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几个月前下属调查何琼身份时,查到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
小姑娘是冬月廿二日的生辰。
廿二日……
也就是今天。
真是天助我也!
青年一个鲤鱼打挺,忽然正襟危坐起来。
他蛊人的双眼静静凝视着何琼,里面载着以假乱真的温柔。
孟商唇齿一张一合,厚颜无耻的话被他说的深情款款:
“孤可以给你一句祝福。”
何琼:“?”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年虚虚握住手腕。
孟商唇角弯弯,灿然笑道:
“何琼。生辰快乐。”
“愿你年年欢喜,岁岁常安。”
何琼:“……”
她嘴角抽了抽,自然哭笑不得,自然无言以对。
可深觉荒谬的情绪过后,却忍不住短暂的闭目——
明知他虚情假意,明知他存心敷衍。
……但这竟是自己今载生辰里,收到的唯一一句祝愿。
何琼(心情复杂):“……”
孟商(微醺版):“你看。你果然很爱孤。”
何琼(面无表情):“人言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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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好爱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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