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顶山大地震前两周。
秦岭第十六号神墓掌灯人马成,正站在朱漆大门前,脸上殷勤的笑容在头顶暖黄的灯光下油亮欲滴,他反复打量着眼前两位年轻人——女子身着三法司笔挺制服,齐肩秀发在颈后一丝不苟地收束;身后的青年则板着张脸,衣扣密匝匝地系到最上一颗,勒紧喉结。
"三法司使者舟车劳顿..."
"虚礼免了。"女子抬手截断话音,月光在睫毛上筛下碎影,"沈珞珞。这位王元青。奉命勘察贵府负责的神墓异常。"
马成搓了搓手:"回禀沈司使,已然处置妥当,就在..."
"知道,我们就是来检查,"沈珞珞倏然欺前半步,视线探针般穿透马成肩隙,直刺内院深处,"唐门的人帮你擦的屁股吧,领路。"语气不容置喙。
西院厢房里,油灯将三道人影拉扯在明净的白墙上。唐柠湫陷在椅背中,绷带下新缝的血口啮咬着神经,她审视着对面这名叫沈珞珞的姑娘,明明比自己矮半个头,眼神却锐得像把刀,刮得人脸皮生疼。
"所以,"沈珞珞指尖摩挲着茶碗冰凉的釉边,"唐门……就派你一个?"
"不够?"唐柠湫眼尾斜挑冷锋。
"十六号神墓的‘兽影’,至少需四名守墓人执‘圣樽’才能压制。"
"你再多填些草包进去,"唐柠湫脊背缓缓离椅,伸手捞起桌上茶水,"八个都不够送。"
手机屏幕突然亮成白炽光,铃声如受惊的麻雀,"扑棱棱"撞碎了火药氛围。唐柠湫拿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在杯壁晃出细浪,她慌不迭把杯子墩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磕出"咔嗒"轻响。
"丫头……"听筒里漫出叨叨的絮语,带着炉灰的暖意,"换药的时辰……"
唐柠湫耳根漫上红晕,指尖仓皇地揪紧鬓角丝发:"晓得……知道~"尾音拖着晃,裹着未出口的那句"就换",被强行按回喉咙深处。
通话结束,粘稠的沉默里,王元青铜塑般毫无反应。沈珞珞唇线抿出无奈的弧度:"你出去下。"
门扉合拢。唐柠湫撕开的绷带如同揭开一层陈痂,令沈珞珞喉咙里卡出一口寒冰——
纵横交错的束带勒陷皮肉,浸透暗沉血色的纱布如一张从她体内翻挖的图谱。
棉纱剥离,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爪痕凶戾地跨踞在背肌之上。在这伤口下方,更是三道贯穿脊骨的疤痕,如同大地干涸千年的裂谷烙印。
"你这..."沈珞珞的指尖悬停在那血肉伤壑边缘,微微发颤。
"小伤。"唐柠湫侧过脸,灯光削出她颌骨的棱线。
"不是,是这三道疤……"
"那个啊,十年前……"
声音骤然断在一口滚烫的铁腥气里——脑海深处骤然炸开那兽爪撕裂骨肉的爆响,四叔血虹成扇的身躯,以及……后来那铺满荒坡的三百具……
染血的绷带兀自从她掌心簌簌散落,像一片片凋零的山茶。沈珞珞蹲身收拾,却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按住其中一片:
"说点我能落笔的内容吧,万一要交《神墓调查报告》,现在的情况,我怕是得写检讨。"
案几上,一滴未干的茶水沿着杯壁滑落,伴着唐柠湫缓缓打开的回忆,在木纹深处晕开一点更深沉的暗色。
……
"所以…"沈珞珞声音极轻,却似重锤,她收好药膏与纱布,放回唐柠湫包里,"…你向来单独行动,讨伐兽影,只为不让更多人犯险,只为从这神墓的绞盘里,多抢出一个活口。"
破碎的气音从唐柠湫齿缝里艰难挤出,碾成粉末:"人越多……垒尸的台子,就越高。"
沈珞珞徐徐起身,灯火倏地在她指尖凝练成一滴流动的银汞。当她转向唐柠湫时,手中已稳稳提出一盏沉黯古拙的圣樽,樽身潜埋的纹路起伏蠕动,散发出远古兽性的低吟。
"如果我说…"沈珞珞的声音带着金石般的磁震,"…有一种方法,能根除这万世流淌的悲剧呢?"
唐柠湫的呼吸骤然急促,圣樽表面浮动的幽光在她眼中跳动,恍惚间重闻烈焰焚城的悲号。
"我不信。"她攥住手心渗血的绷带,创口迸裂的血顺着指缝蜿蜒,爬向腕骨。
沈珞珞将圣樽顿于案几——咚!
沉重闷响过后,无数微小的魔术符文顷刻在空气中迸现,如同烙过一层微弱的契约,旋又寸寸湮灭。随之,一块儿剔透的晶体凭空凝结,坠在两人之间。
沈珞珞拾起晶体,指尖拂过它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折面。
"七情皆魂火,兽怨亦归魄。"她抬眸,眼中燃着笃定的灼灼,"家父埋首三十年,我又耗尽五载春秋,终于窥得圣樽之核的终极奥秘——第三法。"
"第…三法,那是什么?"唐柠湫的声音干涸如同砂纸磨刮枯骨。
"灵魂物质化。"沈珞珞将晶体拍上桌面,俯身与唐柠湫平视:"秦岭,将成为人与神墓鏖战千年的断龙石,你——"
窗棂外,老槐枯枝飒飒,一片残叶如死魂般旋入,正落唐柠湫掌心。
"——可要与我同行,埋葬这千代永夜?!"
拳锋陡握,枯叶于指缝爆出凄厉呻吟,碎裂的叶脉如同刻在掌心里的——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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