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顶山大地震后第二周。圣樽战争第零夜。
北辰三法司大厦,局长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暮色将城市吞没成一片模糊的霓虹光斑,朱局长背光而立,眼镜后的双目切割着手中的两份文件——入职大会会议纪要,和比会议纪要沉重百倍的监测报告。
仅过了两个小时,那个在台上强调"秩序与掌控"的男人,此刻的指尖正将纸页边缘捏出濒临溃烂的褶皱。
"百分百……确定是‘圣樽战争’?"
他嗓音压得极低,如井底渴望救援的回响,每个音节都要把室内空气冻成铁霜。
秘书小刘额头不断渗汗:"朱局,全司上下依照《战典》解析验证了两个小时,误差小于万分之三。符合所有前兆特征。"
笃、笃、笃……
朱局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厚重的黑木桌面,声音沉闷缓慢。
"华夏山、川、原、海之灵脉,有无波动?"
"四十七处一级监测站、三百零九个二级检测点、以及我们埋在…‘特殊地质带’深处的魔术装置,全部静默——"小刘的声音像被榨干了水分,"无任何异常。"
"思想盘调用记录?权限轨迹?"
"追溯至两年零四十三天前,"小刘语速因高度紧张而微微发颤,"三重逻辑闭环核查——键纹流、魔力烙印、空灵锚点,无任何异常调用记录,无任何加密后门激活。"
死寂降临如"铁幕"。
局长办公室的巨大空间仿佛被抽成真空,只剩下空调系统细若游丝的气流呜咽,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
朱局长金丝镜片精准地捕获并反射着天花板的惨白灯光,光晕之下,眼底翻涌的寒潮被完美遮蔽。
地脉无波,思想盘无声。
在这双重"不可能"的死寂之上发动圣樽战争?这荒谬在真空里点燃火焰,他脑中瞬间闪过西北那支蛰如幽灵、代号"破月会"的蛇影——但九年前"兰州事件"的雷霆清扫,早将他们连根拔起打到国境线外,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在西南腹地——蓉川——引发这场战争。
"摇铃院…"
这个名字猛地跳出齿缝,冰冷而精确。他毫无迟疑地抓起那部几乎从不使用的加密电话,一串数字被无情旋动。
线路接通。
"陶老。"朱局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委托贵院做‘墟化’处理的那盏‘圣樽’,现在,何处?"
电话那端静默一瞬,随即是陶院主那苍老到几乎失去弹性、却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答复:
"遗失了。"
"哦?"朱局长鼻腔里透出的单音节冷冷嗡鸣,"烦请陶老详述。"
"那盏圣樽的封缄术式,深邃阴诡,无计可施,"陶院主陈述如同诵经,"老夫观其‘缠丝绕魄,封穴断流’之态,像是‘唐隐’秘术,故遣人送到西南想想办法,"他话语微顿,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叹息,"不料负责它的人似乎折在了九顶山讨伐中,至今下落不明。"
"唐门?"朱局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尖锐的名词,掌心猛地扣紧话筒,"陶老的意思是…那盏圣樽,极可能就是点燃这场战争的——‘启战之樽’?!"
"老夫只陈述事实,朱局…您自有定论。"陶院主的声音在电流中显得愈加缥缈,"九顶山之事,您若关切,不妨…直接问问唐门本家?"
言语滴水不漏,却又在"关切"二字上不着痕迹地点了刺。
朱局长眉峰越锁越紧,九顶山…那个被层层黑幕包裹的泥沼,其中的腥臭与血污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半句不愿多提,他正要强压不快,质问更关键处——
嘭——!
巨响,猝不及防。
仿佛巨型炸药在大厦引爆,随后,一股沉闷而混乱的声浪穿透了厚重的隔音地板和墙壁,猛然撞入这压抑到极致办公室。
朱局长脸色瞬间一寒:"陶老稍等!"他疾步扑向俯瞰大厅的落地窗。
下方,足以容纳数百人的中央大厅,此刻如同一群被惊雷炸散的蚁群,所有司员,无论等级,皆齐刷刷地从座位上僵硬站起,数百道目光带着惊疑、震撼与本能的不安,死死聚焦向大厦深处——那条通往最高级别拘禁室的走廊。
朱局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拳狠狠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拍!
——走廊尽头关着的,是秦岭那串惊天风暴后唯一还"完整"、却也最烫手的山芋——王元青。
审押程序拖延至今,纠缠着三重险恶死结:
其一,他是西北王家家主儿子,王家追得正紧,三法司不得不虚与委蛇。
其二,那盏被送去摇铃院的圣樽里,就封着足以将秦岭事件真相砸穿的关键证据,那东西一天不彻底"墟化"干净……一天不能开庭。
其三…却是最棘手、无人敢明言的禁忌——两周前,那个叫沈珞珞的、与王元青一同搅动秦岭风云的女子……死了,就死在眼前这片大厅,审庭程序因此无限期卡住。
只要…只要能赶在王家掀桌之前,将那樽中该死的证据磨灭,再把"山岭法廷"的章程巧妙地解构几条,他就能把王元青这个"烫手山芋"推到台前,让一切在"三法审庭"中尘埃落定。
但此刻,从那条该死的走廊深处传来的能量冲击——不对劲!
那是毁灭性的、绝非人类能掌控的力量!
轰隆——!
天雷在走廊尽头炸开,那扇足有半米厚,内外嵌套十三重魔术封印的特制防爆门——纸壳般被从内部轰开。
巨大的合金残骸拖曳着刺眼的高能魔力彗尾,狠狠砸入对面的钢筋混凝土深处,火星迸溅。
漫天烟尘碎石倒涌,灰白的尘埃龙卷中,一个巍峨如山的金绿身影,如自神话踏空而来,缓显轮廓。
赤面不怒自威,长髯如云拂坠,青绿长袍披挂凝身,龙鳞金甲流转幽寒,枭冕银冠割裂尘息,凛然生风,九尺五寸衔龙长刀溘然顿地,气震寰宇。
镡口刀刃,轻微一拧。
气浪轰然炸出!
连片工位,一齐碎裂;纸页纷扬,惊弓之鸟。武将傲然环视四方,所及之处静如鬼域,壮指扫过虬髯,沉声暗雷隐炸,震得人骨膜生疼,腑脏欲裂:
"尔等——是敌?是友?!"
——关圣帝君!!
嗡——!
朱局长的大脑瞬间被这无需揣度的真名扯得一片空白,血管在太阳穴疯狂搏动,圣樽战争坚不可摧的铁律在他意识深处疯狂闪现咆哮——圣遗物,召唤法阵,令咒,三样缺一不可,绝无半点取巧可能!
一个被严密囚禁、剥光搜净、隔绝在绝对空无环境里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种条件下召唤侍灵?!
而且!——那是关羽!!
圣樽战争两百年间,十数人尝试却无一召唤成功的——关云长!!!
"自己人!"
一声高喝,几乎是朱局长毕生官场本能和求生欲下的极限咆哮,所有震惊、恐惧、滔天的疑问被压进喉管最深处。他毫不犹豫推开办公室大门,几乎是跌撞地冲了过去,对向那尊宛如天神的巨影。
衔龙长刀只是轻微地向上抬了一寸,再次重重顿地。
咚——!!
又是一次浩然冲击!砖石被震得离地飞溅,恐怖的裂纹直接炸开,仿佛要将整层楼板碾碎!
关羽发出一声足以冻僵热血的冷哼:"既是友非敌,何故囚关某御宗于囹圄!"
"这……"
"我们走吧。"
一个略显沙哑、疲惫,却透着一股决心的声音响起。
王元青的身影从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战场灰烬般的烟尘中走出,脸色白得没有一丝活人应有血色,眼窝陷如骷髅。但他只是平静地、毫无畏惧地走到了那把恐怖的龙刃旁侧。
关羽目光掠过那密密麻麻、却在他气场下渺如蝼蚁的三法司众人,最终定格在面色死灰的朱局长脸上,那眼神深邃无波,再无片缕视人的情绪残留。随即,光芒收敛,转向王元青时,虽依旧神威凛冽,却多了一丝默许。
没有言语,只是略一颔首。
这一颔首,比万语千言更具分量。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满地狼藉与数百道惊骇目光的簇拥下,如同踏出凡俗的域外行者,无视着周围凝固的空气与地面纷乱的纸页,向着方才被震碎的玻璃幕墙豁口处,入夜而去。
直到那充满压迫感的神影消失在洞外许久——
"咔哒…"
一声细微的轻响。
朱局长缓缓摘下那副象征权威的金丝眼镜。
镜片倒映满地狼藉,也映出他眼中近乎呆滞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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