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时被迫与高廉分离之后，卢兴伟直接出国去读书，又在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国外。七年前，因大伯和父亲决定进军互联网行业，为了帮助大伯开拓欧洲市场，在那边开办公司。
直到近两年国内发展迅猛，父亲和大伯又决议将集团重心转回国内，卢兴伟才开始着手清理资产回国，上个月迁移结束，落地C省。
这次是一位师兄结婚，邀请卢兴伟来陵城参加婚礼。这位师兄大学时助他良多，卢兴伟无法拒绝，虽然国内新公司刚启动，百事缠杂，却还是挤出时间准时赴约。
师兄见卢兴伟百忙之中应邀而来，十分高兴，就在当地有名的私房菜馆定了一桌招待他，却不成想在这儿遇见了高廉。
卢兴伟从来没想过他和高廉的重逢居然会是样，他少之又少偶尔有之的幻想中，每一次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高廉趴在地上干呕，却根本没有吐出来东西，呕出来的全都是酒。
稍一回想刚才菜馆听到的只言片语，卢兴伟气得有点想笑，高廉现在居然混成了这样。
卢兴伟一直以为他已经忘记高廉，却在见到真人的刹那，脑海不可控制地浮出幼时高廉的笑容，眼神明亮，如春花烂漫，与现在这个狼狈的，疲惫漠然，枯槁的高廉完全不同。
卢兴伟心情黯淡，不愿再细想，直接开口，‘真是狼狈啊。’
声音响起，他静静地站在两米之外，静静地看着高廉回头，静静地看着高廉瞳孔微缩，眼中光亮骤起，再不复刚才的死寂。
见到卢兴伟之后，高廉就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和行动、反应能力，整个人就是个提线木偶，卢兴伟自私说他就怎么做。
他木愣地瘫坐地上，看着卢兴伟找人把老蔡送走，又在命令下上了车，一起回了卢兴伟暂居的酒店。
脱衣服、洗澡、上床、闭眼、睡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被卢兴伟揽在怀里，带来睽违许久许久的安心，高廉什么都没想，直接沉入了梦乡，睡了个极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醒来，卢兴伟已经不见了踪影，床头柜上留着一只便签：急事赶回公司，回头再联络，你手机里有我电话和微信。给你叫了早餐，醒来打前台电话。
酒精退去，理智回归，高廉觉得整件事非常的滑稽，分别十二年，他还是对卢兴伟毫无抵抗力，他的身体实在太习惯卢兴伟了，无论卢兴伟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引起警觉，即便理智嗷嗷叫着不行也没用。
从陵城回到玉安的第二天早上，刚迈入公司，老板就叫了老蔡和高廉去办公室，询问跟潘越接触的如何。
‘老板，怕是没那么容易。潘越油盐难进，一句准话都没给。’老蔡上来就倒苦水。
‘我也知道难办，荣景在业内什么地位，但人家家大业大，漏一点给我们，日子就好过了，你们不也能分更多钱嘛。’老板不想放弃荣景这条大鱼。
‘老板，我也明白荣景这业务拿下了，公司明年肯定有更多利润，但凡有点门路，我也不想放弃，可现在不一点门路没有嘛。’老蔡继续为难。
‘王实那边还能不能接着做些工作？’老板想了一会儿，觉得可以从王实那边入手。
‘难！王实很看重跟荣景的关系，不愿意为了我们跟潘越把关系搞僵，要让他出大力气，我们怕是拿不出筹码。’
‘那就毫无办法了吗？小高，你有什么想法？’老板转向高廉。
‘潘越是个搞技术出身的，难免会对商务有些看不上。我觉得我们现在要抓着客户的核心需求，只要我们的方案能满足荣景的核心技术要求，到时候再辅以商务沟通，也许可以接几个单。’
‘什么核心需求？’
‘荣景想做全智慧化工厂，定制开发自己的制造AI系统，数据集成就是绕不开的难关。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和软件开发公司，为荣景定制开发，设备、软件依托于荣景业务流程做客制化设计。’从陵城回来的路上，高廉一直在思考如何打开荣景的缺口。
‘这个好，就按你说的办，尽快拿个方案出来。’老板一听有门，就催着高廉拿方案。
‘那没到那一步呢，老板，现在重要的是，荣景对制造AI有什么样的要求，这个就需要蔡总这边多找找门路，看看能不能尽可能详细弄到荣景内部业务流程。基于现有的业务流程，就可以最大程度理解荣景的业务运行逻辑，也能拿出更匹配的方案。’
‘好，那老蔡，你跟小高多商量，他要什么，不管花费什么代价，都要找到。’老板一听高廉这么说，立马让老蔡配合。
‘唉，好的，老板，我一定尽全力配合高总。’高廉愿意主动提起重任，老蔡求之不得，连忙点头答应，‘高总，后面就看你的了，你想要什么信息，别客气，尽管开口。’
‘好的，蔡总，后面也要多麻烦你。’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高廉和老蔡分开，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高廉的团队一共五个人，三个老员工，可以独挡一面，两个新进大学生，还在跟着前辈们当学徒。
高廉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短会，了解下各项工作的进度，又把新的要求分配下去，就让大家散了，各干各的去。
早上工作告一段落，高廉才有时间缓口气，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卢兴伟。自陵城那日之后，高廉没有主动联系卢兴伟，分别十多年，早已物是人非，何必强求团圆，就算打电话过去，又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寒喧。
高廉不想记忆里的卢兴伟会发生改变，脸上的表情变成客套与疏离，那他真的会发疯的。
嗡的一声，电脑里的公司内部即时通信软件传来提示音，高廉把卢兴伟压到心底，全身心地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高廉时不时地与老蔡碰面，汇总收集的点滴信息，努力分析荣景的内部流程。而在此期间，高廉的电话和微信从未响起过特关音，沉默的就像微信里那个新加的联系人从未存在。
周五早上，老板召集了各部门负责人开半年度总结会，对上半年各部门关键项目、关键KPI、绩效完成情况进行追踪，并布置下半年的任务。
正当老板慷慨陈词的时候，高廉的微信震动了一下，卢兴伟：【晚上一起吃饭？】。
高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到消息上，老板的声音消散远去。定定地看了几分钟信息内容，高廉还是回道，【不了，今天很忙，下次有空。】
‘高总，高总。。。高廉！’老板的声音突然加大，旁边设计总监余平碰了碰高廉的手臂，示意他老板在叫人。
‘抱歉，老板，刚才走神了。’
‘荣景那边怎么样了？’老板并没有计较高廉的走神，话题集中到荣景上。
‘蔡总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找来了荣景的业务流程，我也和余总两个人一直在进行梳理，看能不能找出突破口。’
‘行，这个事是个大事，你们要好好合作，努力找到突破口，尽量快点，时间不等人。’老板表示理解，但还是要求加快速度。
‘好的，老板，我们会尽快完成梳理，看能不能确定方向。’
‘嗯，销售部、设计部这里也要全力配合。’老板转身要求销售、设计两个部门提供支持。
‘没问题，老板，我们肯定全力配合。’老蔡也表了决心。
散会后，高廉一整天都泡在设计部梳理荣景的业务流程，讨论什么样的设计更能符合荣景业务开展的习惯。只是荣景的规模实在不小，打听来的流程又十分琐碎，不成体系，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晚上七点，高廉将一干等着过周末的小年轻放走，自己回到办公室准备挑灯夜战。五分钟没到，电话铃声响起。
【去吃饭。】卢兴伟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高廉啧了一声，早上自己是拒绝，并没有点头答应吧。
【我在楼下了。】卢兴伟明显听见了这声啧。
高廉走到窗前一看，楼下卢兴伟靠在一辆SUV上，仰头对着高廉的办公室窗户。
【下来。】
高廉感觉卢兴伟就在耍无赖，但如果现在拒绝，那今天晚上高廉就别想清静了，【十分钟，我收拾一下就下去。】说完，高廉就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高廉坐在卢兴伟的M9上，还是觉得十分神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这有什么难的？老家知道你在哪个公司，网上再随便搜搜名字，地址不就能查到，小case。】卢兴伟头也不回，专心开车。
听他这样说，高廉无语也无奈，谁家正常人是这样找人的，但对于卢兴伟来说，这就是基本操作。
卢兴伟带高廉去的是玉安一家新开的网红广州菜馆，以正宗广府菜而闻名。高廉口味较清淡，极喜爆炒，不太能接受浓油酱赤。这家广府菜馆擅长小炒，尤以盆菜最为地道。今天卢兴伟就是特地带高廉来尝鲜的。
高廉见卢兴伟只字不提那天醉酒，也乐得装聋作哑，只一心品尝美味，盆菜，文昌鸡，东星斑，鲍鱼，叉烧，各色菜肴清而不淡，油而不腻，六味俱佳，两人吃得一本满足，肚腹饱胀，相对瘫在椅子上揉肚子。
汤足饭饱，卢兴伟开车送高廉回家。高廉在公司附近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段租了个LOFT公寓，面积不大，就图个上下班方便。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高廉解开安全带，道谢，准备离开。
‘不请我上去坐坐？’卢兴伟见高廉打定主意接着作毫不知情，不由得哼了哼。
‘......’高廉原以为卢兴伟今晚就这样了，谁知在这里等着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上去接着叙旧？’
‘当然，秉烛夜谈也是一桩美事。’卢兴伟语义嘲讽。
‘可我累了，不想再和你耍嘴皮子。’饱腹感带来的食困下，高廉急于倒在温暖的大床上，不想再和卢兴伟斗智半勇。
‘过河就拆桥？可真是好习惯。’卢兴伟继续拿着陵城那天晚上的醉酒刺激高廉。
高廉看着卢兴伟的眼，叹息一声，明白今天晚上是逃不掉了，迫于无奈，只能把卢兴伟迎进家门，内心却带着隐隐的窃喜。
高廉的小公寓在14层，楼层不好，因而租房价格便宜。跃式的结构，上下两层加起来60平左右，上层卧室书房，下层客厅卫生间附带一个单人小厨房的格局，装潢简约，没多少华丽装饰，普通家居。
进屋之后，高廉丢下一句就进了浴室，‘要什么自己拿，冰箱里有啤酒饮料。’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脑力耗尽，实在没多少精力再和卢兴伟纠缠。
卢兴伟看高廉丢下他自己跑了，哼了一声，开始围着屋子晃悠了起来，看完了楼下，又跑去了楼上。
等高廉洗完澡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卢兴伟歪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冰镇乌梅，正对着电视里的新闻发呆。
刹那间高廉有些恍惚，他与卢兴伟分离十二年，再重逢却像卢兴伟只是出了个长差，回来之后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些不能见天日的过往，真就能当从未发生过么？
卢兴伟此时却突然回头看着高廉，面无表情，眼神是了然于胸的明晰。
高廉不敢直视卢兴伟的双眼，视线微移，‘给你拿套睡衣？’
卢兴伟见高廉移开视线，暗骂了句胆小鬼，也不想过分逼他，就从高廉身边擦过，进了浴室。
等卢兴伟洗漱完毕，高廉已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卢兴伟对着高廉的睡脸，无声叹息，没办法只能搂着他，自己也去梦周公了。
第二天是周末，卢兴伟挤在高廉的小公寓里躲了两天清闲。
公司重心转移，业务链需要调整，国外业务需要评估处理，国内业务需要开展，还要和集团业务对轨，诸事繁杂，绕是卢兴伟能力卓绝，也有点吃不消。
好不容易偷了两日闲，卢兴伟不想再花费脑力体力精力在工作上，于是就缠着高廉两个人在家里一起做饭，一起看篮球，一起骂国家队，看急了眼，卢兴伟还给高廉表演了个英文RAP。
周一再上班的时候，高廉精神满满，余平打量他两眼，直接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女朋友，我这都要以为你周末去充了个电。’
高廉挑眉，心里暗道，‘是没女朋友，但也充了个电。’想完又觉得有些无耻，暗暗呸了自己一声，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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