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见到的那一幕，深刻地影响了林雨霁和区彩彻。
虽然她对区彩彻他们家的事情没有那么了解，但是区彩彻之后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他本来只是维持着区家这个庞大系统的稳定，并不用心地维护它，对它偶尔会漏出的一点缺陷视而不见。
但是在见到那样的一幕之后，区彩彻有所改变。
他开始像花园里的花匠修剪枝叶那样认真地对待自己手里的区家，慢慢地对它上心。
从那天之后，一副未来的蓝图出现在他心里。
像是拼拼图那样，区彩彻将区家的产业分类、整合，最后拼成完整的一块拼图。
区家现在符合他心里的蓝图吗？
既然又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林雨霁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个问题。
因为心思暂且都放在药物研发上，她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区彩彻的蓝图不知道有没有完成，林雨霁的蓝图已经在完成的路上了。
就差最后一点。
她笃定地想着。
当年的区彩彻见到这一幕之后，心里画出了蓝图，林雨霁受到的震撼也一点不比他少。
就像是拍卖到最后，拍卖师一锤定音地落下了锤子，她的内心也是这么说的：
就是它了。
那种能够成为一代药物迭代的、治疗西西弗斯综合征的有效成分——
——就是它了。
她的那些犹疑和不确定似乎都被洗去，林雨霁从未觉得内心如此宁静。
或许这一幕只是激起了她内心原来就有的想法而已。
林雨霁默默地想着。
难道在此之前，她不想做出什么举世皆惊的东西吗？
她不想做出超越自己母亲的成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林雨霁从小就是被人称为天才的人，她是受着赞誉长大的。
这种称赞不仅仅来源于外界，同样来源于家庭。
这种认知是很难更改的。
在她大学真正参与实验研究，迈入母亲所在的领域之后，林雨霁渴望建立事业的那种**又上了一个高度。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不知天高地厚，立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超过自己的母亲。
但是真的有人相信她能做到。
林雨霁还没进实验室多久就得到了自己老师的鼓励和期待，她更是早早就独立发现了治疗西西弗斯综合征的有效药物成分。
那时候她虽然因为极快的进程而稍有迷茫，但仍旧相信未来就在眼前。
区彩彻也是如此。
所以他们当时才会认为自己就是无限宇宙之王。
……还是年少轻狂。
林雨霁仍旧看着区彩彻，她知道对方一定感受到了她的视线。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林雨霁平静地问道。
区彩彻带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追忆往昔的吗？
不，这不像他。
他不是那种……怎么说呢？半场开香槟的人。
起码区彩彻不会半场开林雨霁的香槟。
两个人当时建立的蓝图都还没彻底完成，区彩彻就带她来到这里追忆往昔，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区彩彻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外面吸引人的黑色漩涡中移开，看向了林雨霁。
他没有回答林雨霁的问题，而是这么问道：“你现在还是和当时一样想吗？”
林雨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真的很疑惑。
区彩彻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答道：“当然了，我现在的决心更加坚定。”
区彩彻凝视着她，确定她没有说谎，林雨霁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区彩彻忽然叹了口气。
他早就该想到的，林雨霁就是这样的人。
她真情实意地认为自己是天才，而且这个观点很多年都没有变动。
这点有林桑晚的刻意培养，也有他人的吹捧。
但是总归离不开林雨霁自己的表现。
是的，她有这样的自信，她也有配得上这样自我认识的实力。
区彩彻花了很多年接受了这种认识，也花了很多年认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他在宴会上刚刚见到林雨霁的时候，其实并不服气。
当时林桑晚只是小有名气，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研究成果。
她的女儿林雨霁，自然也支撑不起那样的赞誉和追捧。
虽然他当时确实是被区家其他人排挤，以至于没有接近林雨霁的机会，但是这也不代表他想要接近林雨霁。
区彩彻并不认为自己弱于任何人，他只是没有将自己的才干发挥出来的机会。
他的叔叔并不会允许这样的他活在自己控制的区家里。
如果他有将自己的才干发挥出来的机会的话，他自信自己不会弱于任何人。
……那个时候，他对林桑晚和林雨霁的能力还没有任何概念。
真正地认识这两个人，还要在林雨霁接纳了他之后。
区彩彻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员。
也正是因为如此，区彩彻有了脱离世俗眼光，真正地客观看待两人的机会。
他这才发现，有些人名声很大而才干不足，也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德不配位的人，自然也存在林桑晚这种能力强、名气大的人。
区家对她的讨好绝非空穴来风，他的叔叔也不是那种毫无眼光的人。
区彩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如果区彩彻的叔叔没有任何能力的话，他也不可能把持区家这个庞然大物那么久而不出任何问题。
更别提他还苛待了上任当家的孩子。
区家难道没有任何忠诚于上任当家的人吗？
当然有。
只是他的叔叔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一切阻拦在区彩彻的面前，以至于让他认为自己的父母死去之后，自己就孤立无援而已。
这样的人，难道看人的眼光会差到哪里去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区彩彻只是碍于自己对叔叔的厌恶态度，本能地讨厌叔叔看重的人而已。
是他自己没法客观，而不是宴会上他人的眼光有什么问题。
在他认识到这点之前，他的直觉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如果他认为林桑晚和林雨霁德不配位的话，区彩彻是不可能想要留在他们家的。
更别说对林雨霁那种挽留的姿态了，那是他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
区彩彻要是觉得林桑晚实力不足以让他的叔叔让步，是不可能觉得林桑晚护得住他的。
只是对丢弃自己的人的厌恶超越了他的理智，他原来没法正常地看待林桑晚和林雨霁。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林桑晚和林雨霁的问题。
在区彩彻认识林桑晚的时候，她已经成名了。
因此他面对她的时候，是以晚辈面对长辈的态度。
在这种态度下，因为已经默认了这个人是自己的长辈，她自然是比自己厉害的。
所以无论对方做出怎样举世瞩目的成就，区彩彻也不会觉得奇怪。
真正给他有关“天才”震撼的人，是林雨霁。
林雨霁的名气也出在自己实际做出成就之前。
因为她的母亲是林桑晚，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带上对方的光环。
林雨霁跳级的时候，其他人也不过会说一句：“不愧是那个林桑晚的孩子。”
可是区彩彻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也是林桑晚家的孩子。
虽然不是亲生，但是他名义上在林桑晚家里借住之后，实际上和林雨霁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两个人拥有的是一样的条件。
即使区彩彻之前在区家的时候被蹉跎过一段时间，这也不是他和林雨霁之前差距那么大的理由。
或者这么说，只有林雨霁会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是因为他在区家被叔叔蹉跎了一段时间。
区彩彻自己还是很清楚的，两个人之间天赋的差距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应该说，被叔叔蹉跎了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是他某种意义上的遮羞布。
林雨霁从来不会认为他的水平不如自己，暂时的落后是因为他被蹉跎了一段时间。
他暂时跟不上她的进度，是因为区彩彻被蹉跎了一段时间。
区彩彻每次看着林雨霁的眼睛的时候，都能从里面看到对自己的信任。
他很珍惜这种信任。
也正是因此，区彩彻从来没有和林雨霁解释过这一点，他想要保住自己在林雨霁眼里的形象。
他希望自己也能被林雨霁看做是和她一样的人。
他希望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对方的身边。
所以区彩彻不会告诉林雨霁，为了和她一起走到这一步，他私底下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很多时候，区彩彻看着林雨霁，那种爱欲和仰望的感觉总是不受他控制地产生。
他总要克制自己不去拥抱她、不去接近她，克制自己的想法。
这或许是区彩彻对林雨霁那种不正常的占有欲的开端。
但是在林雨霁的纵容之下，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最恐怖的地方。
林雨霁不仅在科研上的天赋出众，在其他方面仍旧如此。
林桑晚是天才，但是她毕竟是上一辈的天才，区彩彻的感受还没有那么强烈；
而且林桑晚的性格也有一些缺陷，她自狂自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林雨霁则和她不同。
她不仅是区彩彻的同辈，甚至和他一起长大。
林雨霁的成长曲线，区彩彻非常了解，这更加剧了他的不解。
大家都是一样长大的，为什么她能做到这种地步？
林雨霁从小在天才的身边长大，甚至这位天才还有意培养她的自信。
而且她有林桑晚作为参照，自然不会像林桑晚那样自傲。
林雨霁明白，这个世界上存在和她同样水平的人。
在天赋出众的同时，林雨霁甚至连性格都无懈可击。
林桑晚评价她时说她是一个天生会爱人的人，区彩彻非常认同这个评价。
尤其是像他这种得到了林雨霁的爱的人，对这个评价的感受尤为明显。
她自信而不傲慢，有与自己的名气相符的能力，甚至在恋爱这方面也不动声色地给了区彩彻安全感。
即使林雨霁自认为是一个很多情况下无法理解他人想法的人，但是那也不是她的问题。
区彩彻这么想。
无法理解天才的想法，显然不应该让天才向下兼容，而是应该由他们主动去领悟。
……如果不是林雨霁和他说要休息三年的话，在他的心里，林雨霁会更接近神一点。
可是就算是休息了三年回来，林雨霁对自己抱有的那种自信，依然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她可以在遇到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以后，仍然自信地说，自己就是无限宇宙之王。
区彩彻无法像她一样。
这或许就是天才的余裕。
他望着林雨霁，这么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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