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简今天久违地停下来休息,医院灰白的墙皮称不上好看,好在窗帘外零星的梧桐叶簌簌,倒像是有人在陪她。
手机声声震响,符简低头抿嘴,打字回复:
【来龙去脉,说。】
姜安挠挠脑袋,说,这咋说,能说在自己酒吧里遇见个自恋鬼,她俩拼酒醉意上头抱着互啃,稀里糊涂把人带回家滚床单了?
话说回来,那自恋鬼也不亏啊,她勤勤恳恳耕耘那么久,感觉自恋鬼还挺享受的。
方清笃定她绝对在哪里见过自恋鬼,不是搭讪。
「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眼熟?我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你对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
手机放一边,符简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她在西雅图生活了十年,那里常年不出太阳,总是阴雨绵绵,冬天冷风灌进厚厚外套,吹得人人低头裹紧外衣,脚步加快回到温暖的家。
可她没有家。
回到北城,她依然没有家,但莫名有种归属感,像是回到外婆家一样,家里热乎乎烤着火,小黄子的胸前一大撮毛发燎得焦黑,她穿一件外婆给买的崭新粉嫩羽绒服,坐在小马扎上听外公外婆讲家长里短,偶尔逗一逗小黄子,圆圆木桌上放着腾腾冒热气的玉米排骨汤,端个小盆匀两勺,胃里也和炙烤的炭火一样热热和和。
恍惚间,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独自生活了很久很久,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枯燥的生活里只有手术、复盘、手术、再复盘,像个永动机,不需要外界能量输入,靠着那一丁点幸福回忆永远做功。
正想得出神,忽然门框把手转动,缓缓打开,缝隙阴影处出现两只黑色皮靴。
“……姐。”
*
“不过我觉得蛮不合理的嗷。”方清脱了棉袄指点江山,就差站在桌上呼麦。
热意上涌,陶夭也拉下拉链,身体后仰,“怎么说?”
“我不否认你的魅力,但是李乐栖是符简继妹,你记得吧?你说她不会介意?”
嗤笑一声,头发拢在脑后用皮筋捆起,“谁管她?”
重组家庭很正常,但重组家庭的孩子在同一个班级,那就不正常了。
一开始,班里都不知道符简和李乐栖的关系,只知道符简性子冷,和谁都不亲近,身边只有一个跟屁虫姜安,俩人和李乐栖八竿子打不着,直到有一天李乐栖在班级里和人讲小话,“不小心”暴露她和符简是姐妹。
她没说是亲姐妹,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哪有同一年生的亲姐妹?
陶夭很看不惯她,各种方面的。
从把她架在道德层面捆绑,再到在班里作妖没脑子求关注,以自己是符简继妹沾沾自喜,丝毫不管他人看法,只管自己风头出尽,从没感受到符简冷凝的神色和握紧笔尖时忍耐的青筋。
方清捻一筷子鱼肉塞嘴里,又香又嫩,尝到好滋味儿开始化身柯南分析:“符简虽然性子冷,但是你们谈恋爱那个酸劲儿不像是演出来的,你说她会不会另有隐情?”
有点冷,一整瓶啤酒不要命往嘴里倒,陶夭眼珠死死钉在红辣辣的羊肉串上,像是要把它激穿。
另有隐情?
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但生活不是电视剧,她陶夭也不是女主角。
她当然想过所谓“苦衷”“隐情”,她甚至想过,如果当时她不去问,她们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
但那是18岁的陶夭,心比天高,只想着轰轰烈烈,你爱我,我爱你,那不够,你必须要爱完完整整的我,小脾气、任性、偶尔的暴躁和发怒,都是她的一部分,她接受不了因为“别人”而开始的感情,即使那个“别人”早已去世。
如果再回到那一天,陶夭依然会问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苦衷?有嘴不能说吗?一定要逼问、斥责、发怒,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诶诶诶!”方清大叫一声,惊醒沉沉思绪,陶夭回神,只见方清紧紧盯她嘴角,“你这口红印哪儿来的?”
大惊,连忙掏出小镜子左右照照,只看见一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方清哦一声,笑眯眯那贱样很招人揍,“是海椒皮。”
“不过你这个反应,倒是真像发生了点什么,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会死死盯着你的哟。”
说着两手虚虚拱成望远镜,露出个贼兮兮的笑。
贱!狠狠磨牙,嘴里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猛地关上小镜子开启战斗模式,手肘撑在桌面,细腰扭成水蛇,眼里情苗一荡一荡,端的是柔情似水,“你先说。”
双手抱胸慌乱后撤,方清花容失色,“你干啥!我不吃这套!”
“果然你们拉拉就好我这口。”
陶夭哈哈笑得仰倒,“滚蛋。”
“那我说了你也要说。”方清憋着股气儿,预告工作做得足足。
得到陶夭点点头,方清拽了瓶啤酒咕噜咕噜灌,那架势,那豪横,简直是再世李白。
“事情很简单嘛,她搭讪我,我拒绝了,她就恼羞成怒,我也上头了,和她拼酒,晕晕乎乎的,感觉她还听对我胃口,虽然我没谈过什么恋爱,但是也算是博览群片儿,然后半推半就的,就那啥了。”
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对面咋想,方清继续道:“不过初体验还挺好的,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压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好像没那么舒服,还得进修啊。”
眼睛瞪圆,嘴巴长大,能塞俩鸡蛋,“你还盼着有下一回?”
怎么回事儿,堂堂女明星还在为情所困,犹犹豫豫,好龟龟就已经找好长期炮友了?!!
不公平!!!
“该你说了。”方清贱兮兮笑,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好吧,不能言而无信不是?
陶夭也对吹瓶猛猛灌,顿顿顿下肚,好一阵咕噜咕噜,脑海里开始翻找所有细节。
——“那你亲我一下。”
空气霎时寂静,符简毫无波澜的一双眼静静看她,病怏怏的模样甚至让她以为是在幻听。
“亲我。”符简重复。
呆坐在床边,陶夭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读这句话。
寂寞难耐?如狼似虎?
还是单纯拿她寻开心?
她想起小锅常常以乡下人自居,此时她也不得不给自己贴上土老帽儿的标签。
城里人都玩儿这么花?
她搁这儿头脑风暴,却见符简低低垂着眼皮,平淡如水,好一副君子如兰做派,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夭心想,如果是救命恩人的话,亲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苍蝇叮屎,蚊子喝血,她得唯美些,把自己看作蝴蝶王,大大扑棱着翅膀,符简则是开得正盛、花蜜多多的一朵小花,至少可以接受度高一点。
窗外寒风依然凛冽,窗户比纸薄,风闯进来,玻璃材质砰砰砰撞击灰白墙面。
眼皮投来一小片阴翳,唇上一凉,符简闻到一股花香,是小苍兰,清新、柔和、舒缓。
忍住喟叹的**,她轻轻闭眼。
魂牵梦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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